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我向来不自认是吃瓜群众，并非我这人不够普罗，而是实在不爱吃瓜。我虽不喜，爱吃瓜的人却多的是，甚至鬼也爱吃瓜。《西游记》里有个小回目，说的是在大闹天宫之后，唐僧西行之前这一段，泾河龙王打赌错降雨，要被魏征斩首，求唐太宗帮忙，结果天命不可变，太宗没能帮上忙。于是龙王到阴间把太宗告了，太宗魂魄被拘到阎王面前，经过一番波折才免死。阎罗王对太宗说“此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于是乎太宗还魂，让刘全到阴间送南瓜，阎王满意，又放刘全还阳。这段故事叫刘全进瓜。
这个季节西瓜正当令，来半个冰镇西瓜，拿勺擓着吃，是许多人的夏日乐事。不仅现代人爱冰镇西瓜，古人也爱。有个成语叫“浮瓜沉李”，语出魏曹丕《与朝歌令吴质书》“浮甘瓜于清泉，沉朱李于寒水。”这种冰镇西瓜的方式延续到冰箱普及之前。我小时候，家里还用脸盆凉水泡西瓜。现在到山里玩，农家乐依然把西瓜浸在山泉里。这种方法冰出的瓜，似乎比冰箱里冰镇的口味更佳，可能是因为少些现代工业的气息，多了几分野趣吧。
我虽然不爱吃瓜，挑瓜水平还不错，基本每次都能从西瓜堆里把脆沙瓤的找出来。挑西瓜各人有各人的手法，有按的，有拍的。我挑瓜靠拍，好瓜拍上去有种崩手的感觉，好像瓜肉聚集太多养分，随时要把瓜皮撑破，一拍下去就要裂口。这种经验说出来似是而非，不自己上手没法体会。当然，不会挑也不要紧，现在的西瓜都能半个半个买。卖瓜人是会挑的，他一定挑好的切半卖，否则砸自己牌子。
有时即便会挑也要买半个，现在每个家庭人口少，西瓜又都这么大，整个的买回去真吃不了。西瓜是葫芦科植物，这科植物都有长大个的潜质。《庄子·逍遥游》里有一段写到，惠子对庄子说，魏王给我一种葫芦种子，种出的大葫芦有五石的容积，庄子说你可以把这种葫芦做成腰舟，能浮游于江海之中。这说的是葫芦，西瓜也能大到惊人。据新闻报道，北京南部以种西瓜出名的庞各庄，2016年选出的瓜王有167.88斤重。
西瓜过去还有摆摊切块卖的，路人看见买一两块吃，解渴又便宜。这一行两点很重要，一是块要切得匀，要是大的大小的小，大块全卖出去了，小块的都剩下了。再一个是能吆喝。一吆喝是“斗大的西瓜，船大的块”，让你一听就觉着实惠、想吃，船大块吃着得多过瘾。晚清闲园鞠农《一岁货声》里记载卖西瓜的吆喝西瓜甜，也很绝：“块又大瓤儿又高咧，月饼的馅来，一个大钱来。”西瓜是月饼馅的，这得有多甜。不过旧京习俗，西瓜和月饼还真有点关系，按老礼儿，中秋当天必吃西瓜。我姥姥是山西人，她说山西有个说法，“八月十五，不吃西瓜变鳖”，这就语涉戏谑了。
西瓜甜与不甜除去品种，和天时也有关系。农谚有“旱瓜涝枣”之说，这年要是天旱，虽然影响收成，但西瓜会甜。北京还有句老话儿，叫“旱香瓜另一个味儿”，说的是北方另一种夏天当令的水果——香瓜，也有叫甜瓜的。现在香瓜常见的有形似地雷的一种，还有长条形的一种，叫“羊角蜜”。过去香瓜种类似乎更多，名字也有趣。金受申先生回忆说有“白羊犄角蜜”“青犄角”“旱三白”，还有绿皮红瓤叫做“蛤蟆酥”，面而苦的叫做“面猴儿”。过去人虽然不懂植物学，但给植物起的名却形象生动，点出特色。不像现在买瓜，一问这是什么品种，“京欣一号”，听得人不明所以。
我不爱吃瓜，但有一次吃瓜，改变了我对瓜的看法。哈密瓜也是常见的品种，没有什么特别，可在新疆吃来完全不同。真正的入口即化，如蜜糖流到嘴里一般，这时牙齿简直就是多余的。我才明白古人对瓜的形容有，如酥、如酪、如凝脂，古人真不欺我。
辛酉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