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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08月0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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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粒子”闯印度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8年08月03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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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蕊采访过的部分印度女性。受访者供图

    蔡蕊和斯瓦缇在街头。

    霍格旅社里,从左至右依次为斯瓦缇、丹、蔡蕊和托马斯。受访者供图

    执笔: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戴月婷

    视频编导:李雪静

    H5制作:中青融媒工作室

    文稿编辑:蒋韡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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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玛萨拉香料的浓郁气味弥漫在整个街道,街上时常有狗、猴子和牛穿行,打着鼻钉、穿着艳丽沙丽的妇女和你擦肩而过……这里是印度。6年前德里公交车轮奸案的阴影依旧笼罩在这座城市的夜空,中国女大学生蔡蕊独自坐在前往德里的夜巴士上,警惕地环顾四周,“车上有很多人,虽然女性偏少,但大都热情善良。”

    2017年,彼时还在江南大学理学院读大四的蔡蕊,为了完成她的间隔年计划,先后两次孤身前往印度。她的间隔年计划是了解印度妇女的现状,为此,她总共采访了66位印度妇女。回到学校后,她被人文学院教授邀请到《新闻学概论》课堂上演讲。她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粒子之间的碰撞,会发生一些奇妙的化学反应,可粒子太过微小易让人忽略,所以大多数人总觉得自己平淡无奇,可其实都潜藏着巨大的能量。”

    虽然学的是信息与计算科学专业,但蔡蕊的记者梦却在几年前的埃及卢克索悄然滋生。在50多摄氏度的谢克里苏神殿门前,她遇见了刚结束奥运会赛事报道工作的巴西记者马修,马修一直跟蔡蕊分享他的记者生涯。蔡蕊望着他说话时不断掉落又迅速蒸发的汗珠出神,一颗种子悄悄在心里埋下。

    一年后,蔡蕊去苏州实习,遇到了35岁的印度女同事康倩。康倩是公司里唯一的印度女工程师,本科读新闻学,研究生转学计算机,平时会跳肚皮舞、画画。她完全不同于电影《摔跤吧,爸爸》和《神秘巨星》中出现的传统印度妇女,这让蔡蕊眼前一亮,“我为什么不亲自前往印度,去采访、了解更多印度妇女的故事,给大家一个看待她们的新角度呢?”

    康倩帮助蔡蕊制定了行走路线,选择了跨越印度东西南北的8座城市。这个决定遭到了家庭的反对,蔡蕊的姨妈们担心她的安全,可妈妈却出乎意料地支持她,“我的女儿是野生的,把她放到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她都不会丢的,因为她总是有办法回来。”

    蔡蕊终于出发了,不过因为害怕学校反对,她选择向学校隐瞒行程,这几乎导致后续计划的崩塌。

    不过,初到德里的蔡蕊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经过20多个小时的旅行颠簸后,她已经手脚麻木,全身都被汗水浸湿。她拖着行李箱到达霍格旅社,住进一个8人间,发现了对面床上、裹在深棕色毛毯下面一双又大又黑像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在她到那个陌生国家的第一晚,她认识了斯瓦缇,这也是她第一个录制采访视频的印度女孩。

    第二天清晨,斯瓦缇盘腿而坐,两手自然地放在双腿上,眼睛轻轻地闭着。这是她每天例行的15分钟瑜伽冥想。“当冥想的时候,你的两只眼睛会闭上,你心灵里的第三只眼睛就会被打开,你的手臂会自然在空中伸展,我们称它为自然的瑜伽。”

    蔡蕊感到诧异,此前她以为瑜伽只是一种保持身心平衡的舞蹈。

    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们一起坐在旅舍门厅里的长方形橙色软垫上,点了两杯印度奶茶。斯瓦缇忽然很严肃地看着蔡蕊。“我将要给你展示一个印度传统。这个传统可能不是很卫生。但是记住,只有过去的人会这样做,这个传统在我们年轻人中间已经消失了。”她将右手的拇指和食指伸进杯子里,快速地把奶膜捻出来,丢在垃圾桶里面。

    短暂的惊讶后,蔡蕊会心地笑起来。她小时候住在靠近藏区的四川松潘县,妈妈时常给她煮酥油茶。每次煮好茶以后,妈妈总会把那层奶膜先挑出来,送到她嘴里。因为妈妈觉得那是牛奶中最精华的一部分。印度人在看待这件事情上的想法和妈妈恰恰相反。

    她很感激斯瓦缇用最真诚、朴实的方式,让她理解了两种文化的差异。

    在十几个傍晚,她都会坐在旅社大厅橘红相间的暖色调彩条软垫上,变换着手势和各种肤色的旅人交谈,了解他们的文化和故事,也回答他们关于中国的疑问,包括中国有没有“红烧苍蝇”或者“清蒸大象”等吃法的问题。

    也会有人问蔡蕊为什么来印度,她会这样开始:“我来印度是为了采访印度妇女,我想要接触到来自印度社会不同背景下的妇女,把最真实的她们呈现给这个世界。”

    她在早餐摊遇见去过中国的女记者;在大巴车上遇见辞掉优渥工作、创立旅行公司的女创业家;在咖啡馆里遇见“在印度家庭里唯一见过丈夫为其准备早餐”的女作家;在旅社里遇见比她还小、却因不堪忍受家暴而主动离婚的清洁女工……她经常经历一些“有趣的邂逅”,并在她们的介绍下认识一个又一个不同行业、不同领域的印度女性。

    “世人对印度女性的评判,不该只是电影或其他媒介里少数受暴力压制而苦苦忍受的家庭妇女。毕竟,这世上本不该只有一个故事。”

    由于出发前没有和学校沟通好,学校发出让她即刻返校的警告,她必须马上订机票离开印度。

    在离开前,蔡蕊请求斯瓦缇帮助她录制关于冥想的采访视频,可是俩人都紧张了,采访陷入僵局。在旅社结识的荷兰朋友托马斯和加拿大朋友丹伸出了援手,丹接过蔡蕊的话筒进行访问。采访结束后,蔡蕊和托马斯坐在甜甜圈店里。“今天晚上我对自己特别的失望。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记者,但是我没有独立采访的能力”。

    蔡蕊的眼眶迅速涌满泪水,“学校领导发出让我即刻返校的警告;手机在大街上被抢走;不习惯这里的饮食一直拉肚子……到今天,我竟然开始质疑起自己的能力了。”

    蔡蕊回国休整了73天。她曾经很难过,但事情却在慢慢变好。一次次促膝长谈后,她取得了老师的谅解,并决定等到寒假再重返印度。她改进自己的计划,剪辑出拍摄完的纪录片,和巴基斯坦朋友哈桑学习更多的摄影技巧,同时写下那些美丽的故事。

    她想起同样读大四的印度女大学生欣如。欣如来自印度工薪阶层家庭,她通过兼职支付了大学阶段所有的学费,还留了足够的积蓄以供读研。即使作为一个受到良好教育的新女性,她在婚姻上却没有自由选择的权利。早在两年前,欣如的父母就已经为她定好一门亲事。和男方只通过两次电话,从来没有见过面,欣如接受了对方将会成为她未来丈夫的事实。但她说服对方家庭,允许她婚后学习深造,但能不能够在婚后继续工作,还是需要商榷的事情。

    “生活时常会向我们投掷没有熟透的酸柠檬。在很多时候,我选择把它们放进榨汁机,用冒险的精神去捣碎它们,有时会汁水四溢,损失掉一些美味。而欣如,她用柔和的双手去挤出汁水,所有的果肉都包含其中,没有一点浪费。中国和印度的女性有着不同的奋斗历程,遇到的挑战也不尽相同,但是美的姿态都是值得欣赏的。只要有心,无论用哪种方式,都可以把这些酸涩的柠檬变成美味的柠檬汽水。”

    第二次去印度,蔡蕊有了更充分的准备。她在不到3个月里去了12个城市,还在特蕾莎修女院做了两周义工,在中部一个小城市参加了印度婚礼,最后回到出发点德里。

    在印度的种姓制度中,被冠以“最低阶级”首陀罗种姓的人,往往一辈子都无法摆脱来自“上层阶级”的歧视,很多小孩都没有条件接受教育。在斋普尔,蔡蕊又遇到了实习时的女同事康倩,她的种姓就是首陀罗,但她更崇尚人道主义精神,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蔡蕊觉得,康倩应该是所有印度女孩未来的样子,不再一出生就被打上或优越或卑微的烙印。

    在蔡蕊的安排下,斯瓦缇和康倩在斋普尔见面,这也是她在印度最开心的事情之一。“斯瓦缇正处在事业的迷茫期,而康倩已是一位事业有成的成熟女性,她或许能够在职业规划上给斯瓦缇一些有用的建议”。

    可悲伤往往也来得猝不及防。在访问印度女孩苏梵薇仅44天后,这位年仅23岁、曾领导反抗高校中带有性别歧视的宵禁制度的姑娘死于森林火灾。这让蔡蕊感到非常难过。

    在维沙卡帕特南贫民窟中,蔡蕊捂着鼻子经过露天的臭水沟。但很多人愿意留在这里,比如38岁的莉迪亚和41岁的钦妮。

    莉迪亚也是首陀罗中的一员,她的姓氏是帕拉瓦,帕拉瓦在印度南部自古以来基本都是船员或者渔夫。

    莉迪亚很小就在店里帮父亲杀鱼卖鱼,她曾为浑身的鱼腥味难过。18岁那年,父亲为她挑选了同样种姓的丈夫,她觉得很幸福。婚后两年,她还没有孩子,丈夫开始厌弃她,在被查出患有子宫癌后,丈夫不想为她花钱治病,整日喝酒,与其他妇女纠缠不清。她绝望之时遇见了印度慈善家摩西,摩西慷慨地资助她接受手术。之后,她自愿到贫民窟照看那些无家可归、连饭也吃不饱的孩子。已在贫民窟生活10多年的莉迪亚,带着金黄色耳坠、穿着黄色条纹的沙丽,坐在蔡蕊对面时常开怀大笑,可提到前夫,她仍然眼含泪水。

    钦妮同样在贫民窟孩子的笑脸中获得救赎。她12岁结婚,18岁丧夫,公婆将她送回娘家,却留下她年仅3岁的儿子,父母为此感到羞耻。她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在黑色沙丽之中,村里人视她为“瘟疫”。24岁,她遇到了摩西。摩西资助她去一所职业技术学院学习,毕业后她便在贫民窟里给孩子们上课,并教其他妇女缝纫,帮助妇女们用技术在家赚钱。“即使没有机会将自己的儿子抚养长大,但她却在帮助成百上千个孩子成长。”蔡蕊从始至终也没有见过她们口中善良而神秘的摩西,但却和摩西的女儿成了朋友。

    蔡蕊一直很感激这一路上那些不期而遇的善意:在机场遇见的中年印度商人为她引荐教授;江南大学人文学院的徐协教授一边帮她修改文章、一边时刻关心着她在印度的安全;同专业但热爱设计的朋友杨明欣帮她为文章画插画;旅居中国的澳洲教授霍华德一直帮她翻译修正英文版文章……

    “他们只是发自内心喜欢我的故事,不求回报。他们的帮助和鼓励让我不断减少对自己的怀疑,同时减少了内心的负担,可以坚持完成我想做的事情。”蔡蕊说,“在20岁出头的年纪,经历一些大多数人不敢做的事,看到一些一辈子都难以忘却的画面,这会让我在成长中受益匪浅。”

    蔡蕊吃着不同的印度母亲做的美味食物;戴着珠串手链,穿着沙丽;把鼻子打了洞,却把鼻钉丢了;她说的英语染上了印度口音;在印度的105天里,她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印度女孩。

    而今,蔡蕊已经顺利毕业,最近的朋友圈发着家人对镜头微笑的合影,配文是“有你们我很幸福”。她被邀请去各个大学交流分享在印度的经历,也时常收到来自世界各地朋友的问候,还有许多国内的女孩联系她表示感谢,“你就是那种只能在书里见到的人,你让我知道生活并不是那么枯燥无味。希望你可以一直做你喜欢的事,去你喜欢的地方,把正能量带给更多像我这样迷茫的人。”

    偶尔,她会想起在霍格旅社的夜晚,穿着沙丽的印度妇女从她眼前经过,斯瓦缇坐在软垫上,一边喝着奶茶,一边微笑着望向她。还有离开前留给托马斯的明信片,上面写着:“有时候正是那些意想不到之人,方能成就人们意想不到之事。”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8年08月03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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