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上一篇
“赢了，可以回家；输了，就是绝唱。”说这话的浙江省金华市公安局特警支队三大队排爆民警王厚鑫，今年已55岁。
他与爆炸物品打交道37年，排爆16年，真枪实弹排爆58次，处置汽车炸弹、定时炸弹、遥控炸弹等各类爆炸物以及土制炸弹、战争遗留（炮）炸弹等1000多枚。“用生命守护生命。”金华市第二届道德模范评选委员会给他的颁奖词是：身前山崩地裂，身后平安一片，用你和战友们坚实的胸膛，构筑起全国最平安城市的铁壁铜墙。
王厚鑫是江西省泰和县人，全国模范军队转业干部。他当过民办教师，1981年参军入伍，在部队服役21年后，2002年转业到金华市公安局，2003年调入特警支队从事排爆工作。
王厚鑫说，对普通人来说，排爆只是银幕上跳跃的光影，但对排爆手来说，远比电影更真实、更残酷，常常是“一脚踏在人间，一脚踩在地狱”。
今年3月11日，一枚穿甲弹哑弹出现在金华琅琊镇上盛村，钻入村民的菜地里，穿甲弹周边有五六幢房屋，距离最近的民房仅有3米。且弹体大部分已钻入泥土，只有10厘米长的一截露在外面。“这种穿甲弹危险性极高，哪怕是一点静电，都有可能引发爆炸。”先期到达现场的排爆专家因此建议“就地引爆”。
听闻这一建议，村民坚决反对。王厚鑫和队友们知晓后先对这枚穿甲弹的结构、性能和发火原理进行了详细了解，再对弹体进行细致检查后，大胆判断，决定将穿甲弹先转移、后销毁。
村民被全部撤到200米以外。王厚鑫和两位徒弟都穿上85斤重的排爆服，跪在地上，像考古队员一样，用手将弹体周边的泥土一点点剥离，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弹体装车，放在一辆皮卡车的车斗里。王厚鑫又坐进驾驶室，孤身一人慢慢开车将炸弹转移至安全地带，完成引爆。
“以为这样的镜头只有在英雄电影里才会看到，没想到竟实实在在就发生在自己的身边。” 回忆起当时的场景，琅琊镇上盛村村主任盛伟斌说，“看着头发花白的老人，为了村民的安全，自己一个人开着皮卡小心翼翼地转移炸弹，真地感觉热血一下涌上胸口。”
王厚鑫告诉记者，在排爆手的世界里，机会永远只有一次，每一次都必须竭尽所能，做到100%的确定。
2013年，兰溪市梅江镇一村庄发生爆炸，爆炸物是一个自制的热水瓶炸弹，所幸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在现场，还发现了另一枚未爆的热水瓶炸弹。
接到任务，王厚鑫带领徒弟连夜赶赴现场。对已爆现场进行仔细勘察后，他一点一点地转移拆除了这枚未爆的热水瓶炸弹装置。
拆除的过程轻车熟路。但是，当王厚鑫用手将里边的炸药一点点掏出来后，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两个热水瓶的外观几乎一致，但已经爆炸的热水瓶内部装的是300克炸药，这个却装了600克。”
完成拆除后，王厚鑫发现该炸弹内部有两个玻璃瓶，一个瓶内是黑火药中混入了大量钢珠和铁钉，另一瓶装有汽柴油混合物；炸弹的外部由水泥浇灌，并利用热水瓶进行了伪装。
“还好成功处置。”此次排爆，令王厚鑫后怕许久，“一旦发生意外，后果真的不敢想象。”
80后民警付裕是王厚鑫的徒弟。他说，排爆绝不像影视剧中演的那样，剪红线还是剪蓝线那么简单。这是个特殊而又高危的职业，特殊到你一生都可能见不到他们，危险到保险推销员都能主动挂掉电话。
王厚鑫当初在工兵营当兵，一直与爆炸物打交道。他告诉记者，以前在部队里接触的炸弹，都是正规的，有统一的规格和型号，但现在碰到的土制炸弹五花八门，凭各式各样的包装外表，根本没法判断“内脏”和结构，“每一个可疑爆炸物，都是一个未知数”。
对于自制炸弹，通常处置的方式有3种：拆除、摧毁、销毁。而“拆除”是最危险的一种，但只要有把握，王厚鑫常常首选于此。“一是可以固定犯罪证据，二是可以分析了解炸弹内部构造，留下更多研究资料。”他说。
王厚鑫最难忘的是2008年的一次排爆。
那次，摆在他面前的是黄色胶带纸包着的爆炸可疑物，上面绑着一只石英钟。
“爆炸物是什么，不知道；引爆时间，也不知道。”王厚鑫说，只听到石英钟“嘀嗒、嘀嗒”在响，“随时都有起爆的可能。”
他和同事小心翼翼将可疑物装入防爆罐，运到了城外的一块空地上，准备“肢解”这个可疑爆炸物。
“出于本能的恐惧，当时能听到身体里‘扑通扑通’的心跳声。”王厚鑫说，把石英钟与爆炸可疑物分离，有太多不可控因素，很可能一分离就直接触碰爆炸开关。
他先用一块砖头压在石英钟上方，让石英钟和爆炸可疑物保持紧压状态。 然后在砖上系上一根绳，拿起工具迅速剪断石英钟和爆炸可疑物之间的黄色胶带纸，随后迅速后退到安全地带，拉动绳子。砖块落地，石英钟分离出来了。所有能触动爆炸的可能性都被排除。
“成功了！整个排爆过程仅用5分钟，但这5分钟可以说是自己人生最漫长的5分钟。”王厚鑫说，每一次排爆，哪怕1秒钟、1厘米的失误，等待排爆手的，也许就是永远的黑暗。“赢了，平安回家；输了，后果不堪设想。”
去年12月，磐安县发现了一枚用于开矿的土制电引爆炸弹。在其他地方，类似的炸弹在处置时，曾发生过爆炸，出现过多人伤亡的情况。拆解还是就地引爆？连续两晚，王厚鑫辗转难眠，最后还是决定手工拆除：“不管成功还是失败，以后再出现这类炸弹，至少可以将此作为一个‘案例’。”最终，王厚鑫成功了。
王厚鑫以精湛的技术和过硬的心理素质，一次次排除险情。金华市公安局特警支队副支队长叶骏说，100%的成功率背后，是王厚鑫100%的努力。
王厚鑫初到特警支队时，刚起步的金华排爆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团队，没有装备。他千方百计收集与排爆有关的资料、案例，“看到的都会一一剪辑保存，听说什么地方处置了爆炸物，都会千方百计去联系并了解详情”。这些年，王厚鑫整理的学习笔记和排爆记录就有13万多字。
“不仅看成功的案例，也看失败的案例。”为了训练双手的稳定性，王厚鑫用竹签给萝卜间苗、用筷子捡黄豆甚至米粒；为了锻炼耐心，他又迷上了围棋。“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希望培养出优秀的排爆手，让事业后继有人。”王厚鑫说。
实习生 刘宇捷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董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