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半个世纪前的“阿波罗”登月计划为契机,一个将太空探索作为主题的艺术流派呱呱坠地并延续至今。以最前沿的科研成果为基础,以艺术家的激情为动力,它为普罗大众开启了一扇展望浩瀚宇宙的窗,让人类的想象先于身躯摆脱了地球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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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4年,艺术家皮埃尔·米永和戴维斯·梅尔泽接到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的邀请,要他们帮忙创作一组太空主题的画。来到一间戒备森严的小屋,两人才得知,他们的服务对象是声名远扬的“阿波罗”登月计划,NASA交给他们的任务是用画笔描绘有关月球、宇宙飞船和航天员的一切,以此告诉公众,这个耗资不菲的计划“物有所值”。
此刻,距“阿波罗11号”飞船在月球表面着陆还有整整5年。宣传工作需要提前进行,以尽量争取民众支持。不过,在东西方冷战的背景下,并非所有细节都允许出现在画中。“(NASA提供给我们的)都是实打实的干货,包含大量机密信息。”米永打趣道。当然,画家们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全程被“禁闭”在房间里。
类似的艺术作品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形成了一个独特的流派。NASA对登月计划的畅想,乃至对人类外太空生活的预测,最终出现在街头巷尾的报刊上,以当时最前沿的科研成果为基础,以艺术家特有的激情为动力,为普罗大众开启了一扇展望浩瀚宇宙的窗。
随着人类登月50周年纪念日逐步临近,全美各地的纪念活动愈发频繁。曾在登月时代与NASA紧密合作的美国《国家地理》杂志近日推出了太空主题画展,让21世纪的人们一睹艺术家和科学家们彼时的智慧结晶。
哈佛大学科技史专家马修·赫希接受该刊采访时表示,“阿波罗”计划启动时,美苏太空竞赛已进行了10年,让人们有些审美疲劳。“然而,当从画上得知一艘飞船真要飞往月球,大众的热情还是瞬间被点燃,遨游星海的浪漫感爆棚”。
插画的精确度堪比实景照片
1964年3月的《国家地理》杂志刊登了一幅登月舱在月球上空飞行的插画。作为背景的月球表面遍布大小不一的陨石坑,与日后拍摄的实景照片无异。和几乎所有在NASA指导下完成的作品一样,这幅画对细节的打磨,在半个世纪后仍令人肃然起敬。
事实上,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天体地质学还是一门非常前卫的学科,加之技术水平有限,天文学家们并不清楚地球唯一的卫星究竟是什么模样。有人猜测,因为没有风雨侵蚀,月球上一定存在粗糙不平的山脉;另一些人担心月球表面的土壤太过松软,降落在那里的任何东西都会陷住而动弹不得。
面对五花八门的猜想,这幅由皮埃尔·米永主笔的插图能够与事实高度吻合,实属不易。按照画家本人的说法,地质学家尤金·休梅克才是幕后功臣。通过对陨石坑的反复研究,后者准确地判断出,月球表面包裹在薄薄的一层超微粉尘中,并将其命名为“风化层”。
“假如米永没能和休梅克共事,那他恐怕真找不到合适的搭档了。”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博物馆地球和行星研究中心的科学家汤姆·沃特斯表示,如今看来,“他(休梅克)在地外天体研究领域从事的是最具开创性的工作”。
沃特斯目前是NASA“月球勘测轨道飞行器相机”(LROC)项目组的工作人员。LROC环绕月球运行,不断拍摄高分辨率的月球表面照片,它可以分辨出只有3英尺(约91厘米)宽的物体,包括“阿波罗”飞船留下的废弃物,乃至航天员多年前的足迹。
沃特斯对比了两份材料,一份是LROC新近拍摄的“阿波罗11号”着陆区域的照片,另一份是米永1969年12月绘制的、展示登月舱离开月球瞬间的画作。后者并无原型照片,而是根据航天员尼尔·阿姆斯特朗和巴兹·奥尔德林的所见所闻一点点模拟出来的。
“描绘得相当精确。”沃特斯称赞道,“画家干得很漂亮。”
“外星殖民地”让人浮想联翩
得益于举国支持,“阿波罗”计划进展十分顺利。从航天员遨游苍穹到月球上“升起”星条旗,看到艺术作品描绘的景象逐一成为现实,美国上下弥漫着对太空探索的乐观情绪。
画家们也把对细节的关注和科学的精确性,带入了更大胆、更具前瞻性的新作中。
戴维斯·梅尔泽在1969年创作的一幅画,呈现的是人类定居外星球后的日常生活。仔细观察深埋地下的“月球殖民地”,你会发现一个自助餐厅、一个水培农场和一场乒乓球赛。就像这幅作品的标题“太空时代新边疆”暗示的那样,画面中央部分可见一个小小的天文台,用来了解宇宙的更多秘密;远处,一枚“通勤火箭”在地球的蓝色光辉下整装待发。
卡尔·萨根曾在1967年撰文憧憬人类告别故乡地球之后的新时代。现在看来,这位著名天文学家及科普作家的妙笔,或许为NASA的艺术家提供了灵感和创意。
值得注意的是,NASA设想的月球基地几乎完全藏身于地下,并通过封闭的管道相连,以保护居民免受辐射、极端温度及在真空环境下可能面临的其他威胁。
沃特斯点评说:“这幅画给我留下最深刻印象的……不是精确的地形,而是在月球上建立栖身之所的思考。谁都不想住在月球表面,然后被一些从天而降的东西砸中。”2009年到2016年间,LROC在月球上发现了200多个直径达140英尺(约42.7米)的撞击坑。显然,在观测手段还没有如此先进的50年前,沃特斯的前辈就预见到了陨石袭击的危险。
对月球进行扫描时,LROC团队顺带考察了适合建造基地的若干地点。沃特斯认为,最佳选址是“熔岩隧道”,那是上古时代的熔岩流留下的巨大洞穴。通过利用现成的地质结构,未来的星际移民可以避免漫长的施工;同时,洞穴深处可能还有水资源。
告诉大家“我们一直在为什么而努力”
美国《史密森尼》杂志网站文章称,太空时代的到来改变了人类的思维方式。当从宇宙中拍摄的地球全景图像出现在公众面前,一些人意识到我们身处的世界美丽又脆弱,遂投身于和平主义与环保运动;也有一些人将危机意识转化为进取精神,将目光投向太空深处。
月球基地插图公之于众时,认为人类应“冲出地球,走向宇宙”的思潮达到了高峰,登月的下一步似乎就是定居外星。科幻作家阿瑟·克拉克写于1968年的《太空的承诺》曾与梅尔泽的画摆在一起:“几年后,只要配备一部不错的望远镜,任何业余天文学家都能看到(人类在外星)探险的灯光……在新月的臂弯里,在没有星星的地方闪耀。”
遗憾的是,迄今为止,没有任何国家完成了殖民外星的壮举。“阿波罗”计划将美国载人航天事业推向了顶点,但正如马修·赫希所言,“不断变化的优先次序、经济困难和越南战争很快耗尽了后续项目的资金”。最后一位登上月球的航天员尤金·塞尔南于1972年12月荣归故里后,人类再也不曾进行星际航行。
来到21世纪第二个十年,包括NASA在内的机构在载人航天领域积极寻找商业合作伙伴,旨在进军深空的新型运载火箭和飞船也取得了进展。“这些眩目的前景使我们再次看到了人类的潜力,激励着我们继续探索外太空的奥秘。”《国家地理》杂志写道。
那些曾经见证并描绘登月工程辉煌的艺术家也没有忘记原本的使命。据美国国家公共电台(NPR)网站报道,在NASA下属的喷气推进实验室,活跃着一支名为“战略视觉”的创作团队,他们的作品不仅包括传统的海报和插画,还包括用沙盘模拟的木星大气层模型,以及一座能和各种航天器实时连线的“声音博物馆”。
“我们是艺术家,更是设计师、工匠及思考者。”团队负责人丹·古兹表示,“我们希望告诉大家我们一直在为什么而努力,并帮助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更好地展望未来。”
摘自《青年参考》报2018年8月2日04版
《青年参考》特约撰稿 史春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