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酌怡情”这句话,喝葡萄酒抵御心脏病的祖母、喝啤酒安眠的老妈、劝酒的领导都跟我说过。他们中一些人会看到这篇文章,然后他们的心可能会碎——上个月的一项权威研究表明,只要饮酒,身体就会受伤,哪怕只是一滴。
彻底否认“小酌怡情”的论文发表在顶尖医学期刊《柳叶刀》。多国学者共同分析了近16年、195个国家和地区的饮酒相关数据,又回顾了592个关于酒精摄入风险的相关研究。结果显示仅在2016年,就有280万人因饮酒死亡。15~49岁时,人类最大的死亡风险来自饮酒;50岁后,人的这项陋习又和癌症明显相关,近三成女性和近两成男性因此身故。
贴心的科学家还做了线形图,用上了数据分析工具,最后发现酒精的安全摄入量是“0”——哪怕只沾一滴酒,身体都会变得更差,“代谢”这类自我安慰只是幻梦。
这和以往的认知不太一样。“法国人爱喝葡萄酒所以心脏病少”的故事在中国流传好多年了,它源于一个粗糙的研究,后续的几次大规模普查并没有得出类似结论,反倒显示滴酒不沾的人患心血管疾病的概率更低。华盛顿大学的一位专家解释说,酒精对动脉极为微弱的保护作用,与引发癌症和感染的风险相比,微不足道。更通俗的解释是:那些定时饮用少量酒的群体,大概率是富人。活得久,因为拥有更好的医疗条件。
酒确有魅力。丘吉尔说“没有酒我就一无所有”,海明威高喊“葡萄酒是世界上最文明的产物”,就连一辈子苦兮兮的梵高都感慨“钟情苦艾,醉眼星空”。可故事和现实有差距,就像文学巨匠菲茨杰拉德,他笔下的盖茨比依靠贩酒发家是那部杰出小说的前提。菲茨杰拉德本人却在名利双收后酗酒,44岁就因饮酒死于心脏病。
想让人不喝酒很难。19世纪的英国出台了10多部法案推行禁酒,可税收越高,地方政府越鼓励人们喝酒。监管越严,缺乏正规手续的劣质杜松子酒坊越泛滥。嗜饮名声不亚于英国人的俄国人在这方面也有不少典故,戈尔巴乔夫1985年开展禁酒运动,接下来的3年里,无酒可喝的苏联人就抢购食糖私酿烈酒,或者干脆痛饮香水、爽肤水,约2万人因酒精中毒死亡。1988年运动不了了之时,戈尔巴乔夫无奈地在电视上讲了个段子:
“人们排起长队买伏特加,有一个人实在忍受不了了,便说:我要去克里姆林宫杀了戈尔巴乔夫。一个小时后,他回来了。仍在排着长队的人们问他:你杀他了?他回答:杀他?那边排的队比这儿还长!”
如今人们更聪明了,会给喝酒找更多“科学”的借口,像葡萄酒里含有花青素、单宁等抗氧化剂有益健康——医生会告诉你,就以酒里那点含量,天天喝到胃胀也不会有丝毫效果。再比如服蜂蜜水或中药含片能解酒,其实它们是把令人头晕的乙醇加速转化为乙醛,让你更快清醒。但是,乙醛这种真正的致癌物,将更长时间地停留在体内,滋养可能的癌细胞。
在《柳叶刀》刊文的专家为了打破这些幻梦,贴上数据:针对1200万女性的调查表明,即使每天只喝极少量的葡萄酒,乳腺癌的发病率也会切实提高。
在我国的历史中,北齐皇帝高洋和元太宗窝阔台活活喝死了自己;唐朝的孟浩然和李白,一个因为喝酒得罪了挚友,另一个被《旧唐书》钦定为“喝酒猝死”。认识比较清晰的大概是罗贯中老先生,在《三国演义》里:许褚喝醉时被张飞干翻;淳于琼喝酒时被曹操拿下乌巢;孙权偶尔一天喝多就能让刘备带着孙尚香跑了;待到刘皇叔自己,酒宴时口不择言说黄忠老迈无用,气得老人家擅自出战,结果丢了性命。
罗老先生把酒写成害人精大概是小说情节需要,可600多年后以科学的眼光来看,中国人也是真不擅长喝酒。人把酒喝进肚子里,主要成分乙醇会转化为乙醛,然后再由乙醛脱氢酶代谢为乙酸,最终排出体外。这其中,乙醛是致癌的可怕毒物,大约三分之一的东亚人存在基因突变,体内缺乏有效的乙醛脱氢酶,导致它难以代谢,在体内长久积聚。饮酒者加倍脸红心跳,也承受加倍“毒害”。
还要继续以“喝酒养生”麻痹自己吗,美国国家卫生局去年注资1亿美元开启了将耗时6年的项目,希望彻底搞清酒精对人体的影响。这1亿美元的出资方是喜力、百威等国际大酒厂,他们的想法挺简单:甭管最后结果好还是坏,让科学一锤定音。这着实让人欣慰,至少他们没跨越好几个州,把这些宣称喝酒伤身的医生学者一股脑公关掉。
程盟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