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发假论文是为了毕业、获取教职,有人是为了评职称、评奖项,在榨干假论文最后的价值后,他们大多会选择悄悄撤稿,不在任何场合再提起它。
有人却选择了向公众公开。最近,3名来自欧洲和美国的学者海伦·普拉克罗斯(Helen Pluckrose)、詹姆斯·A·琳赛(James A. Lindsay)和彼得·博戈西昂(Peter Boghossian)在社交平台上公布了自己创造的20篇假论文,并接受了各大媒体的采访。
这些论文看起来有模有样:狗是否会遭受“基于(感知)性别的压迫”?女性主义视角如何影响讽刺行为?在压迫性的文化规范下,怎样克服对肌肉和健美的崇拜?这些都是已经发表或被接受的论文探讨的问题,附有翔实的理论框架或数据支持。
审稿人也给了这些论文高度的赞赏,“丰富而激动人心的研究”“优秀而及时”“我们相信它可以为该领域作出重要贡献”,唯一的批评是针对狗的研究,审稿人认为研究人员没有充分尊重狗的隐私,为了研究选择跟踪狗的性行为。
然而一切都是假的,只有想要“搞事”的心是真的。选题是他们异想天开的,数据是编造的,连部分论文的作者都是虚构人物。有一篇论文的大部分内容出自一首诗歌,还有一篇论文是由流行语和希特勒《我的奋斗》里摘取的段落拼接而成。
过去的10个月里,3名作者平均每13天炮制一篇假论文,并向多个期刊投稿,其中不乏领域内的顶尖期刊。他们的目标就是揭露当前人文社科领域的乱象,“学术不是建立在真理的基础上,而是更多地建立在对社会不满的关注上。在有的领域中,这种学术风气即使没有完全占据主导地位,也已经存在很久了。”
詹姆斯觉得,在当前的学术界,激进的研究更容易发表,例如有关种族主义、性别歧视的研究;相比白人、男性,女性、少数族裔或是性少数群体被认为更“有资格”做文化研究。
于是,他们尝试迎合审稿人的口味,将假论文投往各大期刊。为了让这场“试验”更有说服力,他们还定下了三项原则:期刊应是有多轮同行评议的,且排名要尽可能高;拒绝支付任何版面费;如果期刊编辑或审稿人询问论文细节,他们会坦诚相告自己提交的是假论文。
论文一篇篇投出,他们却没有收到任何问询。20篇论文中,4篇已经发表,3篇被接受但尚未发表,7篇还在审阅中,6篇被退稿。海伦告诉媒体,在7年时间里发表7篇论文,就足以在大多数主要大学获得终身教职。
一切都在他们的计划中,除了一个意外:他们的研究得到了媒体的关注,之后被一个专门揭露劣质研究的平台盯上,被发现造假。他们本打算等更多论文发表后,再向公众坦白自己的恶作剧。
这场试验得到了两极分化的评价。很多和他们持相似想法的学者觉得,他们揭露出某些领域“无法区分严肃的学术和荒谬的骗局”,也有期刊编辑在已发表的论文上盖上“撤回”字样,公开谴责这样的行为“违反了道德和学术规范”,令人“极度失望”。
海伦用劣质、荒谬、有偏见来形容7篇获得发表机会的论文。在她看来,这只是冰山一角,相当数量的假论文可能已经发表,并且很难被查出。她希望这件事情能让更多人注意到这种反智的现象,不管在学术界还是日常生活中。
这不是学术界第一次遭遇恶作剧。
1996年,纽约大学的物理学家艾伦·索卡(Alan Sokal)将后现代哲学和量子引力理论结合,在著名的文化期刊《社会文本》上发表了名为《超越边界:走向量子引力的变革诠释学》的文章,以抗议该领域试图用解构主义研究量子力学。
2009年,康奈尔大学的菲利普·戴维斯(Philip Davis)发表了一篇论文,内容是完全由计算机生成的废话。2014年,还有人撰写并发表了一篇全文由“让我离开他妈的邮件列表”重复组成的论文。他们想要抗议学术出版中的制度性缺陷。
实验无法复现也在攻击范围之内。2015年,《科学》杂志曾刊登论文公布一项研究结果:发表在3份顶级心理学期刊上的100项研究,超过6成无法成功再现。这在量化研究的范畴引起轩然大波,毕竟不可重复性似乎与科学的精神是相悖的。
学术界似乎总在出事,但即使是出于不满而进行恶作剧的这3名学者也在采访中强调“这不表明学术界或有关领域是腐败的”。发现了错误就去纠正,这才是科学之所以为科学的一个重要原因。
王嘉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