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见过的最不善言辞的作家之一,灰色的衬衣外,一件灰色的外套,黑框眼镜,应该是没有设计过的发型,在人来人往的酒店大堂很难一眼找到。“我从小看你的小说。”这是一句同时暴露我和蔡骏年龄的话,这位被称为“中国悬疑小说第一人”的作家,居然到了不惑之年,他的新书《无尽之夏》,第一次回望青春。
《无尽之夏》将时间设定在香港回归前夜,一个中学老师突然失踪,她的学生推理出老师被绑架到了崇明岛,于是,6个孩子结伴,决定在台风登陆的前夕跨过黄浦江,拯救老师。
出版方说,这是蔡骏首次尝试“青春+文艺+推理”题材。虽然听着混搭,但小说依然清晰地打着蔡骏的个人标签,在结局来了一个大反转,这是他从22岁就熟悉的“套路”。18年来,他出版了30多部中长篇作品,累计销量超过1400万册。
不过,这的确是蔡骏所有作品中“真实度”最高的一部,充分调动了个人记忆。故事从上海人民广场开始,在崇明岛达到高潮,最后从城市重返崇明岛。崇明岛曾经是知青围垦劳动之处,两代人的青春物语在这里不期而遇。
崇明岛是无中生有的,长江泥沙堆积形成,只有1000多年历史。身为上海人,为什么选择崇明岛这个很多上海人都没去过的上海地界,蔡骏觉得,它跟不远处的都市形成对照,包含特殊的地理和象征意义。
如果说上海是一个城市,崇明岛就是一个乡村,在上海内部被黄浦江一分为二,在上世纪90年代以前截然不同。“幸好有1990年浦东的开天辟地。”蔡骏和改革开放同年同月同日生,《无尽之夏》故事发生的时间,对中国人来说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而且也是40年的中间点,“它像镜子一样,之前和之后,我们可能寻找到非常有意思的对照”。
蔡骏回忆,那时流行“美国梦”与“日本梦”,他的同龄人羡慕美国、日本的孩子们,羡慕《成长的烦恼》里迈克的生日礼物居然是一辆小轿车——当时谁都无从预料,20年后的中国将天翻地覆。
在蔡骏看来,当代的中国作家是比较幸运的,活在一个大时代,这个时代在急剧地变化,对于敏感的人来说就从来不会缺乏灵感。“对一个作家来说,关键不在于一个人的生活经历有多丰富,而在于是否能够捕捉到各种信息背后所隐藏的各种可能性”。
蔡骏是在城市中长大的孩子,成长记忆是外滩背后的古老大厦、蜿蜒略带黑臭的苏州河、父母单位分配的六层楼新工房,还有沪西工人文化宫与长寿路沿线的几大工厂——他爸爸的工厂也在其中。作为工人的孩子,蔡骏目睹了那些工厂的一一消亡,连同他读过的小学和中学,如今也成了高档小区的地盘,“虽然遗憾,但也不必惋惜”。
蔡骏小时候的梦想是成为国家地理绘图员,后来机缘巧合成了一名悬疑小说家。2000年年底,蔡骏和一个网友聊天,说想写《午夜凶铃》那样的小说。那时候,互联网上传播着一种“女鬼病毒”,被入侵后的电脑屏幕会突然跳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鬼。蔡骏灵感突发,次年就发表了处女作《病毒》。惊悚、离奇、不可思议,读者第一次知道还有这样一种小说。
和蔡骏同时代的作家有很多已经消失不见,他能留存至今,“全靠高度自律”。“本质上来说,作家就应该是孤独的,他所有创作、表达的欲望,都来自他的孤独。一个人有多孤独,他就可能有多高的成就。”蔡骏说。
这么看来,他够孤独。同为作家的好友笛安回忆:“有一次一大桌人吃饭,菜上到一半,蔡骏突然站起来,我们问他要干什么,他也没什么表情,说‘我回上海’。其实他的意思是要赶飞机,但是他不讲,直接说再见。”
《无尽之夏》的结尾,当“我”连夜驱车前往崇明岛的东部海岸线,看着银色月光洒在潮水上,“我”是有多么欣慰和自豪,这是我们这一代人值得向孩子们夸耀的传奇——“我的夏天远未结束,我在等待日出。”
蒋肖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