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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1月28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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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沿·人物

奔月路漫漫 “嫦娥”无悔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邱晨辉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9年01月28日   08 版)

    张熇 图片均由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提供

    叶志玲 图片均由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提供

    陈岚 图片均由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提供

    陈罗婧 图片均由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提供

    邢琰 图片均由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提供

    1月3日上午,嫦娥四号落月瞬间,48岁的嫦娥四号探测器项目执行总监张熇掩面而泣,74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航天科技集团五院深空探测和空间科学首席科学家叶培建走到张熇所在的工作席后,紧紧握住了她的右手。

    有评论说,这一刻,两代“嫦娥人”的手,握在了一起。这场“大戏”幕后的科研人员第一次作为主角走进公众视野。

    1月11日,国家航天局对外宣布嫦娥四号任务取得圆满成功,我国探月工程四期和深空探测工程全面拉开序幕。任务成功的背后,既有像叶培建这样多年奋战在月球探测工程研制战线的老兵,也有刚过而立之年的年轻主任设计师,更有像张熇这样的巾帼女将——她们上有老下有小,努力平衡工作和生活,在不同岗位陪伴着嫦娥四号。

    这些女科研人员,被称作嫦娥四号研制团队里的“嫦娥”女神。“嫦娥”飞九天,“玉兔”游广寒,她们遥望天际,用自己特有的科研力量,护佑太空中的“嫦娥”“玉兔”,书写一段属于“漫漫奔月路,女神伴嫦娥”的佳话。

    嫦娥四号奔月就像自己的孩子远行

    作为项目执行总监,几乎所有的关键场合,张熇都要到场。很多人对她的第一印象是:短发、清瘦、干练,如同她的话风。但有时,较起真儿也是“不怒自威”。

    有次讨论一个问题,张熇提高音量,和同事“吵”了起来,但争论过后,她很快就会恢复平静。“这是熇总单纯的一面,做事很专注,对工作要求精益求精,看到一些错误或问题,可能就会激动。”张熇的同事说。

    张熇则自嘲自己太“凶”,性子太急,最受不了的就是态度不认真,比如写测试总结,不仔细判读,出现错误,“明明可以避免的错误,因为不负责任而出错,这是不能容忍的!”

    这样的性格,在很大程度上营造了项目团队自由、轻松、求真的氛围——遇到问题,一切从工作出发。

    常人眼里,嫦娥四号继承了嫦娥三号的“遗产”,被当作成熟型号对待,却不知嫦娥四号研制要攻克四大技术难题,实现三个国际首次、两个国内首次目标,特别是要面临其他航天器从未到过的月球背面的全新环境,技术新、难度大。

    用张熇的话说,嫦娥四号要落在月球背面,不像嫦娥三号还有苏联和美国的资料可以借鉴,国内科研人员只能“从零开始”,请教各方专家,给出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困难。

    以着陆点的选择为例,月球背面不像正面那么平整,要保证嫦娥四号落地时每只脚都不踩到石头上或坑里,就要求着陆点精准度更高。张熇和团队为此颇费心思,前后用了几个月,才最终确定艾特肯盆地。

    张熇有个“宝贝”——一个A4纸大小的笔记本,几百页厚度,边缘已经翻卷,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以备随时记录。

    在航天科技集团五院,一个常见的情景是,她的办公桌上摆着两个大笔记本,就像大学生上自习一样在那儿研究、琢磨。

    在嫦娥四号发射前一天晚上,张熇和同事一起去看它,同事轻声说:“一定要好好飞啊!”

    干什么都得朝着成为专家的方向前进

    叶志玲是航天科技集团五院嫦娥四号数管分系统主任设计师。10多年前,她参与了嫦娥一号、嫦娥二号的研制,那时,她是一名软件设计师,工作相对单一。

    3年前,领导请她“出山”,担任数据管理分系统主任设计师。这时,叶志玲犹豫了。

    管理整个数据管理分系统是项很大的挑战,“要学的东西太多,能不能做好,没有足够的信心”。这是叶志玲的第一反应:自己做软件设计师虽然得心应手,但一个分系统除了软件部分,还有硬件等其他部分。

    她最终接下这个担子,原因还是“学习”,“想要学习更多”。实际上,自从加入嫦娥四号研制队伍,她就开始各种学习,从书本学、跟同事学、向领导学。

    都知道嫦娥四号是嫦娥三号的备份,但一旦修改其中一样东西,其难度丝毫不亚于重新做一遍。对叶志玲来说,2016年年底到2017年3月,这几个月是最难熬的。

    她所带领的数据管理分系统,在做软件测试时,发现一个问题:地面测试设备老旧,无法满足测试要求,而当时了解设备的调试人员,已从相关公司离职,各分系统联试时间迫在眉睫,联试成功与否又直接关系到整机交付。怎么办?

    “不能因为我们这个分系统影响全局”,叶志玲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从头做起,软件、硬件自己学,与合作方重新磨合,一起想方案。几个月的共同奋战,最终在联试时取得阶段性战果。

    和叶志玲一样,五院西安分院探月任务总指挥陈岚也在嫦娥四号任务中,努力让自己既成为杂家,也成为专家。

    13年前,陈岚被任命为西安分院探月任务总指挥。型号任务中大大小小的事,她都要过问。产品设计师出身的她,管过型号元器件、做过物资管理、辗转质量管理岗位、项目管理岗位,说她是“杂家”一点也不为过。

    嫦娥四号落月前,这种“大战将至”的氛围,陈岚再熟悉不过。但就在接手这项任务时,她捡起了书本,从《雷达原理》学起。用她的话说:“干什么都得朝着成为专家的方向前进,技术上我肯定比不过专业设计师,但不断学习是必须的!”

    去年12月15日,嫦娥四号顺利实现在轨飞控变轨后,陈岚要求各试验队员再提一口气,再次识别各种风险事项。这时队员们发现:眼前这位老总,嘴里蹦出来的,都是各个条线最为专业的术语,分毫不差。

    对家人陪伴的亏欠成为最大遗憾

    陈罗婧是航天科技集团五院嫦娥四号中继星飞控主管设计师,给人的第一印象是温柔婉约,工作起来却是独当一面的 “女汉子”,精干、果断、雷厉风行。

    在参与航天事业的第10个年头,陈罗婧迎来了嫦娥四号任务。整个任务下来,令她最为激动的,就是嫦娥四号探测器完成近月制动即“刹车”的时刻。

    不同于其他卫星的变轨,嫦娥四号的“刹车”,对轨道控制的要求极为苛刻: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稍有偏差,卫星将再无法通过其他任何手段回到正确轨道,中继星也就会成为一个“断了线的风筝”。

    陈罗婧及其团队要做的,就是搭好“鹊桥”中继星,避免这种情况出现。

    自从接受这项任务以来,陈罗婧每天都处于连轴转的忙碌状态。有一段时间,嫦娥四号探测器试验队进驻发射场,她则一个人进驻北京航天飞行控制中心,开启“每天加班到十一二点”“无周末无假期”的工作模式。

    “最遗憾的事?”面对记者的提问,陈罗婧犹豫了一会儿,说“还是对家人陪伴的亏欠”。

    区别于其他卫星,“鹊桥”中继星的在轨飞控时间长达一年,在重要的时间节点,更是需要24小时无间断“盯着”。此外,嫦娥四号的工作时间也很“调皮”,陈罗婧和团队成员不得不跟着它的节奏走,春节、元宵节也只能陪着“嫦娥”“鹊桥”一起过。

    在中继星发射前三天和发射后第二天,陈罗婧的外婆和奶奶先后去世,她的小女儿则刚满周岁,同属航天人的丈夫同样异常繁忙。

    是继续工作还是回家缅怀两位老人、照顾孩子?事业与亲情之间的抉择异常艰难。回忆起这段经历,她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往外流。她最终忍痛让父母回家守丧,将小女儿托付给邻居家。

    无独有偶,叶志玲最初在选择要不要接受这项任务时,很清楚进入嫦娥四号团队意味着什么——一旦接受,自己的时间将无法掌控,需要全身心地跟着嫦娥四号转。而这段时间,她的女儿刚刚上小学。

    牺牲,不只是在战争年代。套用一句流传颇广的网络用语——“哪有什么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在嫦娥四号奔月路上亦是如此。

    最初接受任务时,陈罗婧为自己能够参与这样一个举世瞩目的任务而激动。直到嫦娥四号顺利完成“刹车”后,她才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回去陪家人了。”

    亿万年后我们就是这些遗迹最初的主人

    “嫦娥四号任务成功了,实现了人类航天器月球背面的第一次软着陆,这是中国人的骄傲,更是科研团队的荣耀。我们现在的每一步,都和航天强国建设密切相关,这些,难道不就是我们选择航天的初心吗?”五院嫦娥四号月球车GNC系统主任设计师邢琰说。

    邢琰的工作,就是带领团队,“从无到有”研制了我国第一套月面巡视探测GNC系统,让“玉兔”月球车,成功走出属于中国的月球背面“第一步”。

    所谓GNC,就是制导导航与控制的简称,月球车在月面上“在哪里”“去哪里”“怎么去”这三个问题的解决,都需要这一系统来指挥,形象地说,就是月球车的“大脑”和“神经系统”。

    与卫星、飞船不同,月球车的GNC技术要求10多种运动控制律,邢琰带领团队花了几年时间,经过上千次的仿真验算攻关,才得以完成。

    在嫦娥四号着陆月面以后,邢琰紧盯月球车的每一步,就像看护家里的孩子。她有两个孩子,为了月球车的预研,老大直接选择了全托幼儿园,刚几个月的老二也被断了奶。

    任务成功后,她说,“我想回家收拾收拾,喜欢窗明几净的感觉,也给孩子做做饭,陪陪他们。”

    邢琰所在的航天科技集团五院502所嫦娥四号GNC团队,还流传着这样一则故事:有位科研人员接到儿子电话,便想方设法用通俗易懂的语言给儿子讲嫦娥四号:我们将一辆车送上月亮,那辆车现在正绕着月亮在转,等选好了地方,就送它下去。

    后来再次通话,儿子说,“我已经看到了月亮上的那辆车!”这位科研人员听后一乐,“傻孩子,我们的车还没降落呢!”

    尽管嘴上纠正孩子,但心里却充满暖意:“也许我们有一百个理由可以离开,但我们更有一万个理由选择留下来,继续战斗下去。”

    苦了,累了,他们常常会以此来自勉。

    这些“嫦娥人”,还有不少近似于科幻的共同信念,其中一个,被称作“一亿年的纪念”——

    “想想几千年几万年,甚至一亿年后,地球人可能都没了,而月亮上还有人类的遗迹……”

    “而我们,就是这些遗迹最初的主人!”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邱晨辉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9年01月28日 08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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