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栏的话
今年是西藏民主改革60周年。1959年3月,中国共产党领导西藏各族人民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民主改革运动,彻底废除了政教合一的封建农奴制度,百万农奴翻身得解放。60年来,雪域高原搭上发展快车,开往新时代。
近日,本报记者深入西藏各地,记录藏区人民美好新生活,展现西藏在经济发展、生态改善、民族团结、边防巩固等方面取得的历史性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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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的一天,车子晃悠在川藏公路318国道上的通麦大桥,一路上,冰川、森林、河流、雪山不断向后退去。王发明的心思不在这些风景上,他警惕着道路两旁随时可能发生的塌方和泥石流。
西藏和平解放前,只有布达拉至罗布林卡近两公里的公路;而今,一条条公路成为连接藏区与内地的“大动脉”。
王发明所属的武警某部交通第三支队是全军仅有的机械化养护部队。1996年10月18日,这支部队挺进川藏公路,负责境内782.5公里“卡脖子”路段的养护保通、应急救援。
2014年8月,习近平总书记在川藏、青藏公路通车60周年之际提出要大力践行“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作为交通兵的王发明和战士们守桥铺路,抢险保通,发扬“两路”精神,把青春和热血洒在这片辽阔的雪域高原上。
在最危险的地方预警险情
“那里就是我们的驻守点了。”站在易贡藏布江旁,武警某部交通第三支队养护四大队大队长王发明指着对岸一排蓝色的简易房说。他和战士们常年在此待命,早晨七八点钟出发,3名一组,两小时换一班岗。
位于西藏自治区林芝市波密县境内的通麦大桥路段素有“死亡路段”之称,这里山体土质疏松,遍布雪山河流,各类地质灾害平均每年发生200多次。川藏公路沿线有400多公里穿行在悬崖绝壁上,穿越“鬼门关”“断魂谷”等9大险段,被称为“世界公路病害百科全书”。用王发明的话说:“在这里,虽然没有硝烟,没有枪林弹雨,但随时都面临生死考验。”
江面上并排横跨着3座桥,王发明是看着它们“长”起来的。两座桥已经废弃,上面挂满经幡,人们喜欢在这儿合影留念。2016年,随着通麦特大桥建成通车,江上的桥已经换了三代。
2000年,18岁的甘肃小伙儿王发明入伍西藏。自打穿上军装,他就肩负起守桥救人的任务,负责通麦大桥及其附近68.44公里路段的养护保通和应急救援。
每年初春,战士们要拉着温度高达160℃的沥青,修复货车压出的裂缝和坑槽,刺鼻的气味四散,口罩上总会留下洗不掉的黑渍;到了雨季,他们要打起精神,清理可能随时要人命的泥石流、塌方;冬天,少不了铲冰除雪,很多战士的嘴唇开裂,血糊一片。前几年,没有现代化设备,铁锹、扫把、十字镐这些简易装备是他们常用的工具,很多人的双手磨出厚厚的茧子。
王发明的妻子潘娟丽回忆,一次探亲期间,王发明半夜接到电话,一辆载着6人的面包车卡在了悬崖边。他和队友直奔现场,用安全绳绑着自己,淌着没过膝盖的泥水,匍匐到车旁,当人员全部被解救出时,山上再次传来轰隆隆到声响,“完了!泥石流又来了”!
幸运的是,泥石流从车子另一侧倾泄而下,只差几米就要了他的命。
这些年,王发明随时保持警惕,时刻准备“战斗”:看树木的倾斜和摇晃角度,听石块滚落的声音,闻林子里腐烂异样的气味,提前预判地质灾害的来袭。
“只有在最危险的地方,才能觉察到险情会不会再次发生。”他的胳膊上、膝盖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由于常年泡在雨雪中,他早早患上了风湿病。潘娟丽怕买的护膝不保暖,特意找来几块兔皮缝成护膝,“希望他能好过一点”。
全长2142公里的川藏线于上世纪50年代建成,是川西和藏东南地区生产生活和战备物资运输的唯一陆上通道。一路上,险境不在少数,车载系统不断提示“请减速慢行”“前方有急转弯”。
与天路相伴,不让它受一点“轻伤”
现在通麦路段每年断通时间从100天下降至不到200个小时,王发明特别自豪,他把青春年华挥洒在雪域高原,但他也曾想过逃离。
刚当兵那会儿,穿上军装的王发明,干的却是“修边沟,刷边坡”的活儿,“凭啥别人手握钢枪,而我只有铁锹扫把。”入伍前几个月,他几度想要放弃。
工作没多久,王发明就被派往通麦大桥,在这里,他读懂了什么是“交通兵”。他说:“每一次从死神手上救出游客,每一次在泥石流和塌方中成功转移百姓,都坚定了我把青春留在雪域高原的愿望。”2003年,王发明考取武警南昌指挥学校。毕业后,他又选择回到西藏,驻守大桥。
白刚驻扎西藏自治区昌都市八宿县14年了,担负着嘎玛沟至沙饶村86公里道路的养护任务。这条路,最危险的是怒江沟,两侧岩陡峭,抬头仰望,看到的是“一线天”。刚来的时候,老兵就告诉他:“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活。”
曾在新疆服役的他,原本有机会留在更好的地方,但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这片土地。他的叔叔、姨夫曾支援过藏区,他常听老一辈讲起怒江沟的故事:上世纪50年代,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8军在怒江沟修建第一代大桥,一名年轻的战士由于连日工作,不慎掉入水泥墩里,被发现时已经和桥墩凝结为一体。
“英勇顽强,征服怒江”“峡谷两岸出英雄”。平日里,白刚喜欢看老一辈守路人雕刻在峭壁上的字画,他深深意识到:“和平年代抢险保通,奋战在第一线,就是保家卫国。”
留在雪域高原的理由各有不同。一名战士曾在接受采访时动情地说:“我们天天与路相伴,爱路胜过爱自己。几代人以青春和生命保障着高原天路的畅通,我们的青春、汗水、辛劳都付出在这条路上了,不希望它出现任何问题,哪怕受一点‘轻伤’。”
“路平桥通、藏区繁荣是护路战士最大的心愿”
3年前,王发明和战士们目睹了通麦大桥的通车,这座桥的承重量由原来的20吨增至400吨,周边新修建的多条隧道穿山跨河,可以为来往车辆躲避侵袭,每年的车祸等事故发生率减少了80%。
“通过时间由过去的两个多小时缩短到20分钟。自驾游客比往年增加了很多。”在通麦村经营农家乐餐的老板李朝江生意变得越来越好,他很高兴。
两个月前,怒江沟第三座大桥也通车了,史建懋见证这条公路从窄到宽、由弯变直的过程,时断时通的砂石路不见了,常年畅通的沥青路一路向西。
90后简宇生负责守护“怒江72道拐”路段,他被老一辈的故事激励着。上世纪50年代,11万军民依靠铁锹和双手,在平均海拔4000多米的世界屋脊筑起川藏、青藏公路两条交通大动脉,平均每修一公里,就有一名战士牺牲。
他说到自己赶上好时候。现在有了柏油路,机械化水平提高,始终没有改变的是奋战在川藏线的初心。
每年,都有老兵离开,又有无数新兵加入,守路的人一茬儿接一茬儿。王发明说,路平桥通,藏区繁荣,就是护路战士最大的心愿。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