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京东二环到河北廊坊大厂回族自治县只有50多公里,却没有公共交通直达。潮白河边的大厂影视创意产业园被公路和草地包围,最近的正规旅馆和居民区都在5公里之外。这样一个地方,随着2018年一档选秀节目的火爆,成了许多年轻女孩的“朝圣地”。节目造就了当年国内数据最惊人的一批年轻男明星,冠军蔡徐坤的微博转发数字动辄百万甚至上千万。他们和其他几档热门选秀节目一起,让2018年被许多人称为中国“偶像元年”。
4月6日晚,已经在这里进行了两个多月的新一年选秀节目举行决赛。今年这档节目已经更名为《青春有你》。
决赛当天,从早晨起,大厂影视小镇门前几百米长的马路上,6条车道被挂着LED大屏幕和音响的宣传车、载满粉丝的大巴、租来造势的加长豪车、前来兜售饮料零食的三轮车和送餐的电动车占领,双向只剩各一条车道供车辆勉强通行。到了中午,手机信号开始堵塞,附近唯一的公共卫生间门前,十几人的长队里抱怨声四起,“连朋友圈都发不出去。”
比赛期间园区封闭,栅栏外是少数几个能在屏幕之外看到参赛选手的地方之一。这里两个月来总是聚集着几十名带着板凳、长焦镜头和行李箱的粉丝。许多粉丝彻夜蹲守,等待拍摄选手偶尔露脸的瞬间。
在附近的潮白家园小区,每月1000多元就能下租一套两居室,许多“站姐”(职业粉丝)选择在附近长期租房,贩卖第一时间拍摄的明星照片早就成了一门传说中利润丰厚的生意。在当地开出租车的小薛已经对粉丝们的需求了如指掌。从偶像出没的时间、附近租房的价格、购买稀缺门票的门路到打车追踪偶像的报价,他都能对答如流。
决赛门票不公开发售。决赛前夜,本届选手嘉羿粉丝团收到的门票报价突破了7000元,这个价格已经不在大二学生殷桃的考虑范围内。她当天早上6点就从80多公里外北京昌平的大学校园出发来到这里,在栅栏前挂起半人高的灯牌和印着偶像照片的旗帜,之后就开始了漫长的等待。他会不会来?什么时候来?从哪个方向来?她还没有亲眼见过这个只比她大一岁的男孩,而今天可能是他成名前见面的最后机会,殷桃连去上卫生间都慎之又慎。近10个小时的等待后,选手们出现在栅栏后,她能做的也只是远远地喊上一句,“祝你成功出道!”
985、211大学,奢侈品牌Gucci,美国大都会博物馆……粉丝手中印着不同字样的袋子里,此时无一例外装满了印着明星头像、漫画或应援语的手幅(方便手持的长条海报)、扇子等各色宣传品。这些都由各个粉丝站自行设计制作,需要在活动现场排队并满足一定条件才能免费领取,制作的费用也来自粉丝集资。有粉丝站花5000多元从北京运来2000余朵玫瑰花装点宣传展位,也有粉丝以每车100元的价格包下村里的24辆三轮车,贴上选手海报,围着小镇兜圈儿。这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人认可自己的偶像。
17岁的孙刘钰和偶像黄明昊同龄,却和很多粉丝一样习惯叫他“妈妈唯一的宝贝”。她前几天刚从横店追星回到家乡河南平顶山,一天前又赶到北京,决赛当天一早来到大厂。在北京读大一的阿可比21岁的偶像嘉羿小两岁,自称是他的“妹妹粉”。阿可是独生女,在她的描述里,嘉羿是个优秀谦逊、懂得关心人的哥哥,也像异地恋的男友。但无论是什么身份,关键是“比现实中的某些男生要好”。
在北京从事银行业、40多岁的王女士十几年前追过韩国演员,后来从正读高二的女儿那里得知了朱正廷,也开始支持这个据说以专业第一考入上戏的男孩。决赛这天她开着车来到大厂,和其他粉丝组织大巴接送这些她口中的“小姑娘”,安排宣传。这不是一件轻松差事,意味着没时间吃饭、睡觉,烈日下四处奔波协调。王女士说,和年轻人们在一起,她感到了活力,为了让更多人喜欢自己的偶像,大家一起努力,从中得到的快乐就是收获。她成为朱正廷的粉丝后,女儿对她说,终于能理解你的喜好了。
但这场看似声势浩大的喧嚣只在粉丝圈子内部响亮,当天在现场围观的游客们对这些女孩口中的名字大多感到陌生。王女士说:“如果以后他出圈(走出粉丝的小圈子,有了更广泛的影响力)了,不再需要这样的应援,或许我也不会再来了。”
下午8点,园区内比赛开始,没能进入决赛现场的粉丝和出租车没有离去。比赛散场后,拼车回北京的单人价格将从60元涨到200元。粉丝们坐在草地上,三三两两凑在手机前观看比赛直播,或忙着投票,或讨论着比赛结束后选手是否会出现在栅栏的另一头。
深夜2点,一名选手出现在蹲守的粉丝镜头前,挥手告别。发布视频的粉丝在微博上写道:“最后一次啦!打板收工!”也是在这个夜晚,另一档选秀节目在国内正式开播,一次性推出了99个新面孔,正等待着粉丝的挑选。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李峥苨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