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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准备出国探望女儿，江苏省南京市的黄銮也许永远不会发现自己“被法人”的秘密。
今年1月15日，黄銮到上海浦东机场，准备飞往加拿大看望女儿。出关时，她被边防检查部门拦下。过了20分钟，她被告知“不准出境”，原因是她作为公司法人偷逃税款。根据北京市地方税务局上报信息，边防检查部门限制其离境。她得知，自己名下在北京有一家公司，名叫北京驿銮广告有限公司。
“当时我的第一反应是肯定搞错了。”黄銮说，她一直在南京工作，怎么会在北京办公司、怎么会逃税呢？她打电话联系了北京市地方税务局。
北京市地方税务局的系统显示，黄銮于2016年3月在北京市密云区太师屯镇注册成立了这家公司，是公司的法人代表。不久前，该公司偷逃税款17万元，黄銮因此被列入逃税黑名单。
身份证丢失后被注册了3家公司
“我从来没有在北京办过公司，更不会逃税。”黄銮觉得这是个“误会”，希望能解除黑名单尽快出境。“可是我们这里材料很齐全，确实是你办理的公司啊！”税务局的工作人员在电话中也很疑惑。
黄銮最终未能出境，无奈之下，她硬着头皮去寻找“被法人”的真相。
1月17日，她来到在北京市市场监督管理局，见到了北京驿銮广告有限公司的《内资公司设立登记申请书》。申请书显示，黄銮为法定代表人，其中还有她的“亲笔签名”，黄銮一看就不是自己的笔迹。在第4页上附着的身份证复印件，竟是她2015年丢失的那张身份证。
她告诉记者，2015年一次出差途中，身份证不小心丢失。回到南京后，她立即到当地派出所挂失、补办，1个月后拿到新身份证。她突然想到，2016年，她到银行办理网上银行业务，发现“自己”在广西已注册了网银，“当时以为只是身份信息被泄露，也没太在意。”
那张丢失的身份证逐渐被她淡忘，而这次再次出现，她被“吓坏了”。
更让她诧异的是，她在“天眼查”软件查询后发现，自己名下还有另外两家在天津注册的公司。其中，天津鼎旺金辉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3月3日，注册资本100万元，黄銮持股比例达90%，并担任“法人”，名为李剑英的人控股10%；另一家天津市锦杰劳动服务有限公司，也成立于2017年，这家注册资金300万元的公司，黄銮控股50%，法定代表人名叫冯洪良。
“我根本无暇去天津，更不可能注册两家经营内容完全不同的公司。”黄銮说，她压根儿不认识李剑英和冯洪良。
此后，她到北京密云区太师屯镇派出所报案。民警告知她“因时间太久无法立案，而且天津的两家公司不归太师屯镇派出所负责”。在她一再坚持下，民警为她做了笔录，并开具了1份报警证明。随后，黄銮再次致电北京市密云区地方税务局。税务局表示，工商部门调查后证实不是黄銮自己开设的公司，撤销注册信息后才能解除她的出境限制。
艰难的“自证清白”
“冒用我身份的人用代办委托书注册了公司，伪造了我的签名。注册公司很容易，但注销却很难。”黄銮说，想要自证清白是一条漫漫长路。
回到南京后，黄銮花了3000元，找了一家司法鉴定中心做笔迹鉴定。等了1个多月，她终于得到“字迹不一致”的证明。
3月7日，黄銮拿着笔迹鉴定等一系列材料，再次来到北京。密云区太师屯镇工商所工作人员检查了材料，并做了笔录，通知她回家等候消息，工作人员安慰她“要放宽心态”，这只是注销公司的第一步，想要从黑名单里移除，“整个流程快则半年，长则1年，而且结果难以预料”。
黄銮多次往返于南京与北京，自掏路费跑了工商、税务、公安多个部门，也没法自证清白，这让她感到很无奈。她想过用法律手段来维权。但律师告诉她，即使法院立案，当初代理开办公司的中间委托人必须要到庭，但由于此人无处可寻，法院会有3个月的公告等待时间。即使委托人不到场，法院判黄銮胜诉，执行还需等6个月判决公告期。律师告诉她，预测法院很有可能因证据不足驳回诉讼请求，“而且这种可能性更大”。
如今，更让她担心的是，即使这3家公司最终注销，那个拿着她丢失的身份证的“神秘人”会不会又去别的地方故伎重施，再以她的身份注册公司？
5月20日，黄銮寄出了最后1份证明文书，北京市密云区太师屯镇税务所也开出了“撤销决定书”。黄銮告诉记者，太师屯镇税务所正在办理信息上报，“先报区局、再报市局，最后才能取消边防检查部门的控制信息”。
5月22日，记者联系了北京市密云区太师屯镇税务所，工作人员表示此类事件在当地并不多见，目前北京驿銮广告有限公司的法人身份还未被注销，“受害者可以通过个人所得税App查看事件进展情况”。
身份证盗用乱象亟待破解
得知黄銮的遭遇后，她身边的朋友也开始自查，汤先生通过“天眼查”查询到，自己名下竟然有13家公司，“所幸没有造成实质性损失，我人在国外也无法处理，但这无疑就像13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引爆。”汤先生告诉记者。
针对屡禁不止的身份证信息盗用乱象，中国政法大学研究生院副院长解志勇认为：一方面，现行二代身份证的制造技术本身存在缺陷，身份证芯片内的信息并不会因挂失而失效，一旦身份证丢失或者被盗，就有被不法分子盗用的可能；另一方面，公安、工商等许多政府部门没有共享信息，比如，公安机关掌握身份证挂失记录，工商、市场监管等部门并没有掌握。
解志勇说，目前，工商及其他一些部门使用身份证的程序不严格、不规范，“只需要1张身份证，通过线上办理就可以完成公司注册。”一些本人不到场的代理业务应该受到严格的法律程序规范和审查。
“当前对于身份证盗用、冒用的惩罚力度偏轻。”解志勇说，目前的惩罚方式主要是拘留和罚款。实际上，应当按照民法总则、侵权责任法、居民身份证法，甚至按照刑法设置相关的法律责任，有助于减少这种情况。
对于“被法人”的受害者，解志勇认为，应该设定单独的法律程序，对这些已进入失信名单的公民进行救济，比如，加快涉事案件的调查、审理等，尽早恢复公民的合法权益。
值得关注的是，全国企业登记身份管理实名验证系统目前已完成开发工作，接入国家政务服务平台统一身份认证系统，今年3月1日在河南率先上线，将逐渐向全国推广。
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官网显示，该系统包括企业登记相关自然人身份验证App和企业登记注册办理联网查验两大功能模块，兼顾实名验证和注册便利两方面，将对线下申请办理企业设立登记的法定代表人、股东、主要负责人、高管、经办人等相关自然人实行实名验证。
3月4日，国家市场监管总局发布的相关信息显示，力争今年6月1日前，在全国其他省（区、市）完成系统对接，开始实施线下企业设立登记实名验证工作。同时，抓紧与相关业务主管部门对接，尽早实现在企业设立登记时对身份证件挂失情况的联网查验，有效防控冒用他人身份骗取企业登记注册行为。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李超 实习生 郭阳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