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就是希望能把科研成果产业化升级的欠账给还上,这不是简单的成果鉴定、验收、报奖,而是要经得起历史的检验。”80岁的张懿缓步挪到台前,双手把住讲台,站稳后说。
张懿是我国清洁生产技术研究领域的开拓者之一,绿色过程工程与环境工程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今年6月10日是她的80岁生日。
在近期中国科学院过程工程研究所召开的一场学术会议上,张懿的同行、同事、合作伙伴和学生代表悉数到场,借此机会向她祝寿。她的后辈学者李玉平等人创立的公司还捐赠200万元,在中国科学院大学教育基金会设立了张懿院士奖励基金,鼓励学生和青年科研人员投身相关领域的研究。
“我希望身体赶快恢复,把没有完成的事做完。” 张懿与绝大多数颐养天年的老人不一样,在她中国科学院过程工程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堆满了各种文件、书籍。谈到对自己专业领域的规划,她会充满激情地告诉来访者:“有!有!有想法。”
对于她来说,工作的“惯性”非常大,即使年至八旬仍刹不住车。
上世纪70年代末期,张懿开拓了资源-材料化学化工与环境工程交叉的综合研究方向,把资源与材料化学化工的研究方法和成果融合渗透到环境工程领域,在重金属污染控制与资源综合利用上建立了一系列新技术和应用工程,在海内外产生重要影响。上世纪90年代初,她在中国科学院开拓了清洁生产技术的新领域,由工业污染末端治理转向清洁工艺源头减排和全过程污染控制研究,主持了国家八五攻关的第一个清洁工艺项目,两个“973”项目。近十年,她一直在研究活性氧在重化工清洁技术中的理论和实践应用,希望能够通过这一技术让物质资源的转化过程变得更加清洁、高效。尽管5万吨钒铬共提工程已经被工信部列为绿色制造典范项目,但张懿认为,这项工作还有升级的空间。
张懿主持过的大小项目都已圆满通过了国家验收,并得到国际同行较高的评价,但在她看来,“通过验收不算交账,真正的交账是拿出让国家、企业、工人、老百姓都满意的答卷。”张懿觉得,他们这代科学家的价值观就是为国为民多付出,“要说给自己攒点钱,真的不会那么考虑问题。让我去住海滨别墅疗养,那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是个党员科学家嘛。”
谈到她要“还欠账”的说法,张懿课题组里的主力学者、40多岁的曹宏斌、李会泉等人都会心地笑了。李会泉说:“张老师总是对自己要求那么高。”
张懿出生在黑龙江省牡丹江市,她的丈夫、中国科学院过程工程研究所资深研究员李佐虎发现,张懿身上有强烈的责任感,愿意领头,执行力也极强。1976年悼念周恩来总理、反对“四人帮”,她站出来组织大家一起去天安门广场。“虽然我们心里对这件事都有共识,但她会行动起来。” 李佐虎回忆。
挑大梁是她的风格,这股劲儿自然也被张懿用到了学术上。
1978年,在老领导的支持下,她组织了镍铬废弃物再循环课题组,致力于解决我国航空发动机涡轮叶片电化学加工产生的污泥环境污染问题。
六价铬等重金属污染的后果极其严重,对人致癌、致畸,对农作物也会产生积累性损害。尽管这项技术发明拿了奖,但张懿认为远远不够,必须要推动技术产业化才能真正解决问题。
当时他们进一步开发了液相氧化法生产铬盐的清洁生产技术示范项目,但这一新技术的产业化有极高风险。没人愿意去做,张懿愿意。“组织项目做示范工程困难很大,急得她生病,得了黄疸。”李佐虎回忆说。
发动机制造厂在南方大山深处,张懿每天拖着病体翻山上班。浑身上下一点力气也没有,为了不给团队拖后腿,她每天比别人都更早出发。大家劝她去看病,她带回的消息却是,“医生说不会传染,我们先把工作完成”。
1999年,张懿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向上争取资源,向下带团队项目,几百人的大课题组张懿组织得井井有条。她的学生郑诗礼告诉记者:“直到现在,张老师还在科研一线,对自己的要求还是那么高,每次作报告都要求必须有新东西,材料都是自己一个字一个字地修改。”
近十年来,张懿团队对活性氧理论和应用的研究大大改善了多种重金属的冶炼工艺,使不易提取的钒、钛、铬、铝、铌、钽等两性金属在温和条件下变得更加容易提取利用,大幅度降低了环境污染。
不过这还远远没有达到张懿对自己的要求。她希望能将化学和物理大学科交叉融合,让量子力学模拟和活性氧研究碰撞出新的火花,“如果某种方式的活化能够让电子能级跃迁更容易发生和控制,我们就能更加高效地利用物质的内能,比如更加安全、高效地开发核能。”
“希望这个诱人的前景能激发年轻学生们的想象力,解决我国的能源可持续发展难题。” 张懿笑着说:“我们干得还挺来劲的。”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张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