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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08月01日 星期四
中青在线

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

——献给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92周年

王玉山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19年08月01日   12 版)

    3月28日,驻守在海拔5418米的新疆军区某边防团河尾滩边防连巡逻小分队,徒步巡逻5个多小时后到达点位,在“生命禁区”展示国旗宣示主权。(资料照片)牛德龙/摄

    从去年深秋到今年盛夏,一个眼蒙白纱、无手敬礼的青年士兵,感动了中国。

    2018年10月,陆军某扫雷排爆大队战士杜富国在执行扫雷任务时,突遇爆炸,生死关头,他用惊天一挡为战友筑起生命屏障,自己却永远失去了双眼和双手。

    为人民利益勇闯雷场,为家国安宁甘洒热血。

    在新中国70年波澜壮阔的历史进程中,总有这样一群人:危险来临的时刻,他们勇敢地挺身而出;岁月静好的日子,他们坚韧地负重前行;繁星闪烁的夜晚,他们警惕地站岗瞭望。

    他们眼中:国家最重,人民最重;他们心中:无怨无悔,无私无畏。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人民子弟兵!

    

    这棵挺立在祖国北疆边防线上的树,有一个特别的名字:相思树。

    这棵树,见证着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

    那是1984年5月的一天,三角山哨所连长李相恩带队巡逻,途经哈拉哈河时,突遇山洪,在洪峰扑来的那一刻,他一把将身边的战友推开,自己却被卷进无情的洪流,壮烈牺牲,年仅29岁。

    李相恩的妻子郭凤荣闻讯后,抱着两岁的儿子李心匆匆赶来。望啊、盼啊,她在哨所前整整守望了3天3夜,可最终也没等到丈夫归来。

    第二年春天,郭凤荣在哨所的最高处栽下这棵树。她说:“树在这儿,我就在这儿,我等他回家。”

    寒来暑往,此后的每一年,郭凤荣都会来到三角山哨所,看看这棵树,望望那条河。

    2010年9月,未曾再嫁的郭凤荣不幸病逝。病故前,她写下遗嘱:“死后把我的骨灰撒进哈拉哈河,撒在相恩失踪的地方,我要永远陪伴着他。”

    “母亲写过一段话,她送父亲去火车站,当火车鸣笛开动的那一刻,她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当时眼泪忍不住就要流出来。”在李心的记忆里,母亲生前很少主动提及父亲的事情,他是在整理母亲遗物时,才发现这个装满父母往来书信的夹子。”“父亲回信说,别人问我你有多少财产?我说我家里有个爱妻,有一个儿子,这是我人生最大的财产。”

    三角山迎风傲雪,相思树枝繁叶茂。

    30多年来,新兵下连第一课,是听相思树的故事;连队官兵结婚,要给相思树献上哈达;家属来队探亲,都会给相思树浇水施肥。

    相思树下,一代又一代军人爱上了边关,读懂了家国。

    几乎就在相思树在三角山哨所生根发芽的那一年,一首名叫《小白杨》的歌曲走入千家万户,唱响大江南北。

    “一棵呀小白杨,长在哨所旁,根儿深,干儿壮,守望着北疆……”

    随着这首歌的广泛传唱,越来越多的有志青年受到鼓舞,纷纷加入到驻守边疆的队伍中。

    小白杨哨所,原名塔斯提边防哨所,位于祖国西北边陲中哈边境。

    塔斯提,蒙古语意为石头滩。这里常年飞沙走石,条件极为艰苦。

    为了让哨所像个家的样子,从1962年开始,官兵们坚持年年种树,但由于缺水,总是留不住一片绿色。

    1982年春天,哨所伊犁籍锡伯族战士程富胜回家探亲,将哨所周围的环境和战友们卫国戍边的故事讲给母亲富吉梅听。

    程富胜休假结束,临行前,母亲挑了10枝最好的杨树苗让儿子带回哨所栽种,并叮嘱他要像白杨树一样,扎根边疆,为祖国守好边防。

    “担心树枝冻坏,我把树枝包在军大衣里,当时我们的大衣是皮制的,里面是羊毛,很暖和,我就抱着衣服裹着树枝回了哨所。”程富胜小心翼翼地把树苗带到塔斯提,和战友们一起栽种到哨所的房前屋后。

    土壤不行,战士们就从10多公里外一拨儿接一拨儿地搬运土壤;水源缺乏,他们沿着山道把一桶又一桶的河水担回连队。

    可由于土质太差,这些树苗还是难以忍受干旱风沙,相继枯死,唯有距离哨所最近的那棵顽强地活了下来。用一抹醒目的绿色,抚慰着官兵们的日日夜夜。

    日复一日,小白杨渐渐长成参天大树,塔斯提边防连营区内外也绿树成荫。

    服役18年后,程富胜回到家乡。他说,像普通百姓一样,每个人都有着儿子、丈夫、父亲等多种身份,但自己的第一身份永远是军人。

    年复一年,扎根边防、蓬勃向上的小白杨精神,激励着一代代哨所官兵戍边守防。

    “以苦为荣,乐守边疆。”塔斯提边防连政治指导员路亚杰说,如今,小白杨哨所每年要接待8万余人次参观者。人们都想来看一眼小白杨,唱一遍那首动听的歌,传承小白杨哨所的戍边精神,感受小白杨身上的家国情怀。

    山

    姜云燕,“南丁格尔奖”获得者。

    17岁那年,她被喀喇昆仑山戍边官兵事迹所感动,独自一路西行,成为三十里营房医疗站一名女兵。从此把青春献给了边防,足迹踏遍南疆座座哨所。

    一个寒风呼啸的日子,她接到了哨所战士的电话:“姐姐,我们这里有几个人生病了,你能给他们唱个歌吗?”

    “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棵无人知道的小草……”姜云燕为战士们唱起了《小草》。歌声传上了帕米尔高原,战士们聚集在电话旁情不自禁地和她一起唱了起来。

    在近乎寸草不生的生命禁区里,一代又一代边防官兵用小草的情怀守卫着祖国的边陲。世界屋脊的地理标高,也标记着戍边官兵的精神海拔。

    神仙湾、天文点、河尾滩,坐落于海拔5400多米的喀喇昆仑山上,它们是中国军人驻守的海拔最高的哨所。

    这里年平均气温低于零摄氏度,昼夜最大温差30多摄氏度,冬季长达6个多月,空气中的氧含量不到平地的45%,而紫外线强度却高出50%,风大高寒,是不折不扣的“高原上的高原”。

    神仙湾建哨初期,官兵们靠着一顶棉帐篷、一口架在石头上的铁锅,饿了吃压缩干粮,渴了喝70摄氏度就沸腾的雪水,硬是在生命禁区站住了脚,守住了祖国的西大门。

    在神仙湾哨所,有一个神圣的地方,登上它需要攀登几十级台阶。在氧气充沛的平原,这很普通。但在严重缺氧的神仙湾,每登上一级都是一种考验。然而,战士们却把这一攀登视作最高荣誉,他们说,每当看见五星红旗在祖国的边境线上迎风飘扬,再苦再累都值得。

    天文点,一个与大地测量相关的名字,孤独、孤傲地矗立在冰峰雪岭的天边。

    几年前的一个春天,哨所官兵在执行驻勤任务时,常常一脸霜雪,浑身冰凉。为了补充营养,战士们把袋装牛奶揣在怀里焐热了,等哨兵下哨走进帐篷时,再从怀里掏出来。一袋袋带着战友体温的“热”牛奶,帮助他们驱走寒冷,抵御风雪。

    河尾滩,地处喀喇昆仑山腹地,哨所因高、远、险而闻名。这里终年冰封,四季飘雪,风力高达8级……每走一步,都相当于在内地负重20公斤前行。

    但就是在这样一条生死边防线上,每次到达巡逻终点,官兵们都会展开国旗,向世界宣告:这里,属于中国!

    “在没有界碑的土地上,我们就是界碑。”战士们庄重地说。

    山最高、天最蓝,血最热、心最忠。

    中国军人把胸中炽热的家国情怀,洒满座座高山。

    无名湖哨所,海拔4520米。这里不仅没有湖,还严重缺水,当年第一批进驻的官兵把对水的渴望,充满豪情地融进哨所的名字。这里与外界几乎隔绝,去哨所3个多小时的路程,全在嶙峋的岩石上跋涉,甚至没有一米的平地。

    詹娘舍哨所,海拔4655米。四周全是近乎垂直的悬崖峭壁,在半空中用钢筋水泥撑起的高脚屋,只有一间10平方米的宿舍和一间同样大小的储藏室兼厨房。这片被称为全军最险的方寸之地,一年中大雪封山期长达7个月,300天刮6级以上的大风。

    查果拉哨所,海拔5300米。爬雪山、蹚冰河、越险滩,官兵们长年累月执行珠峰地区的边防保卫工作,并担负着扎果拉、控扬米和西西拉三大山口的巡逻任务,每个山口海拔都在5500米以上。

    ……

    山连山,天接天,无论有多苦,无论有多险,始终有中国军人傲然挺立。

    海拔4200多米的康西瓦烈士陵园,是中国乃至世界海拔最高的烈士陵园。这里,长眠着100余名为保卫和建设祖国边疆而献身的烈士。

    多年来,凡是上山的军人,都要去看看他们,点支烟、敬杯酒;多年来,每辆路过的军车都会减速慢行,鸣笛致敬。

    

    “在那云飞浪卷的南海上,有一串明珠闪耀着光芒,绿树银滩风光如画,辽阔的海域无尽的宝藏,西沙,西沙,祖国的宝岛,我可爱的家乡……”

    上世纪70年代,这首《西沙,我可爱的家乡》,风靡全国。

    西沙群岛,中国神圣不可侵犯的领土。在这片常年高温、高湿、高盐的天涯海岛上,一代代守岛官兵如同钢钉一样矗立在祖国的南海,用青春和热血守护着蓝色海疆。

    老一辈“西沙人”住的是木板房、油毡房,喝的是未经净化的雨水,吃的是咸菜萝卜干,读的是“月报”,没有广播电视,电话也不通。在海南岛与西沙间往来的交通工具仅是小吨位的木船,速度慢,舒适性差,条件十分艰苦。

    中建岛,距离西沙永兴主岛90余海里,是西沙群岛最南边的一个孤岛,被称为“南海戈壁滩”。

    一枚存放在部队荣誉室里的椰子,见证着守岛官兵那段艰苦创业的奋斗轨迹:1982年,中建岛种活第一棵椰子树;直到20年后,守岛官兵们才收获了第一个椰子。

    酷暑、烈日,狂风、暴雨,就是在这连椰树都艰难生长的环境中,官兵们以岛为家,顽强地站岗执勤、守卫和平。

    不过,在那个年代,对他们而言,比自然环境更令人痛苦的,是日常生活的单调和枯燥,以及因为交通难、通信难造成的难以弥补的亲情亏欠。

    那年,一次强台风过后,姗姗来迟的补给船给一位老班长带来3封电报。第一封是“母病重,盼归”;第二封是“母病危,速归”;第三封是“母已葬,安心工作”。

    航路隔绝,3封电报竟然整整走了两个月。

    老班长手捧电报,泪流满面,跪在地上,向着北方、朝着家乡,重重地磕了3个响头。

    “战士们能够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坚守,不外乎源于一个‘情’字——对祖国的赤子之情、对海岛的爱恋之情、对战友的手足之情、对先烈的崇敬之情。”曾任西沙守备部队政治委员的陈俨说,西沙官兵身上有一种宝贵的“西沙精神”,那就是爱国、爱岛、乐守天涯。

    从西沙到南沙,烟波浩渺的南海上,座座岛礁串联起祖国的南大门。

    2017年12月,10名年轻的女军人来到永暑礁。她们,是人民海军南沙岛礁一线守卫岗位的首批女军人。

    她们来自国内7个省市,都是90后大学生,平均年龄只有23岁。

    “热爱南沙,报效国家,服从命令,听从指挥……”永暑礁主权碑前,她们面向国旗庄严宣誓。

    海天之间,一张张青春的脸庞朝气蓬勃,一声声铿锵的誓言荡气回肠。

    2012年7月24日,海南省三沙市人民政府正式挂牌成立;2016年1月6日,我国目前最南端的南沙永暑礁新建机场试飞成功。

    机场、码头、医院、运动场,蓝天碧海,绿树成荫,今天的南沙,就像一座座风景旖旎、设施齐全的“海上小城”,日新月异的南沙群岛已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当年,官兵们在风浪中用竹竿、牛毛毡建造起第一代“高脚屋”。后来,他们又用铁管、铁皮建造了第二代“高脚屋”,铁皮包裹的营房难抵太阳暴晒,屋内酷热难耐。再后来,拔地而起的钢筋水泥建筑群,才让岛上的居住、生活条件有了很大改善。

    当年,在无土无淡水的礁盘上,官兵们靠手提肩扛从大陆带来泥土,开辟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菜园,一年四季都能吃上自己种的新鲜蔬菜。他们还用罐头盒、子弹箱栽培出太阳花、美人蕉等数十种花卉,使美丽的南沙群岛四季鲜花盛开。

    一花一木,一砖一瓦,今非昔比的变化,抒写着代代南沙守礁官兵对大海、对祖国的无限深情。

    20年前的1999年4月9日,守礁老兵程志雷在春节前没有收到家书,却收到妻子辗转寄来的一盒磁带。磁带放进小录音机,传来了儿子稚嫩的声音:“爸爸,俺好想给您唱支歌,可俺还没上学,没人教俺。妈妈说,南沙有天边那么远,没有树,没有草,没有大公鸡,也没有小花狗,俺在这给您学几声公鸡打鸣吧……”

    “喔,喔,喔——”一声声特别的“乡音”,把一群铁打的男子汉听得潸然泪下……

    上礁就是上前线,守礁就是守阵地。为了祖国的安宁,不知多少海军官兵抛家别子,把人生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留在了南沙。

    龚允冲,全国十大杰出青年,先后36次赴南沙,守礁14次,累计守礁达7年半,创下了一次守礁长达758天的纪录,被称为“南沙守礁王”。

    李永强,南沙守备部队原气象工程师,2014年因抢救落水战友牺牲。他生前在南沙工作了21年,累计守礁86个月,在礁上度过9个春节;结婚21年,和家人团聚时间加起来不到3年。

    李文波,南沙守备部队高级工程师。自1991年以来,累计守礁3000多天,创造了守礁次数最多、时间最长等多项纪录,被誉为“爱国爱礁的南沙卫士”。

    ……

    年年岁岁,岁岁年年。

    他们把人生站成一块礁石,任凭风吹浪打;虽然愧对青丝白发,可更知肩上的责任比天大。

    

    又是一个出发的日子。

    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几百辆满载各类物资的运输车驶出营区,驶过“望夫桥”,奔向漫漫川藏线。

    这是川藏兵站部官兵第500次执行进藏运输任务。

    “望夫桥”,说是桥,但桥下却不是河,只是一段没有水的沟渠。

    几十年来,每次车队进藏时,营门口的这条路旁就站满了军嫂,有的抱着孩子,有的含着泪水,向驾驶室里的丈夫挥手告别。几十天提心吊胆的等待后,当车队完成任务归建时,军嫂们又会出现在这里,踮着脚尖企盼丈夫的那台车驶进大院。

    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这个普通的桥便有了一个心酸的名字:望夫桥。

    军嫂们的担心不无道理,作为连接雪域高原和内地战略运输大通道的重要保障线,川藏线被中外地质学家公认为世界上最危险的路。

    这条“生死线”全长3176公里,横跨14条江河,翻越21座海拔4000米以上的大山,沿线有雪崩、塌方、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频发的路段100多处,80%以上的公路处在陡坡和悬崖地带。

    20多年前,线上大部分都是泥洼路,车队颠簸在狭窄的路基上,很容易发生事故。近年来,尽管路基不断拓宽,坑洼的便道也铺上了平整的沥青,路况好了很多,但每次出征,军嫂们的心依旧悬着。

    这是一组沉甸甸的数据:川藏线通车以来,兵站部累计出动车辆100多万台次,运送各类物资500余万吨、人员100多万人次,先后有660名官兵壮烈牺牲,1830人受伤致残,3000多人留下终生疾病。

    “艰险多吓不倒、条件差难不倒、任务重压不倒。”川藏兵站部一代又一代官兵用鲜血和生命、忠诚和智慧,铸就了可贵的川藏线精神。

    人民军队的“天路”故事,还有与川藏兵站部几乎同时组建的青藏兵站部。

    4000里风雪青藏线上,一茬茬官兵长年担负着繁重的进藏物资运输、管线输油、通信保障等任务,先后有760多名官兵在这条路上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同样被形容为“生死线”的,还有那一条条险象环生的“巡逻路”。

    喜马拉雅南麓,一条通往边防前哨的陡峭山路,堪称西藏边防最险最远最苦的巡逻路:全程要经过200多处危险路段,翻越3座海拔5000多米的雪山。几十公里的道路上,有10多公里都是手脚并用,上下攀爬,全程要经过8处泥石流冲沟,37处要借助攀登绳、26处需架设悬梯。一路上随处是刀锋山、老虎嘴这样的天险绝路,还会碰上毒蛇猛兽、泥石流和雪崩等危险。

    就是在这条与祖国主权息息相关的巡逻路上,1984年,西藏军区原司令员张贵荣突发高原疾病,永远倒在了边境线上。

    这位昔日作战勇敢,参加了辽沈、平津等大型战役的将军,在枪林弹雨中没有倒下,却被高原恶劣的自然环境夺去了年仅49岁的生命。牺牲时,他深陷雪窝的双腿仍然保持着向前迈进的姿势……

    为纪念这位和平年代牺牲在西藏边防线上的共和国最高将领,西藏军民在此立碑。从此,这片血染的无名之地有了一个悲壮的名字:将军崖!

    35年来,途经此地的人们都会停下脚步,祭拜将军,擦拭墓碑。那立于山野之中的洁白墓碑,至今一尘不染。

    仿佛是一种巧合,张贵荣将军殉职那天,正是西藏军区某边防团副营长杨祥国的出生之日:1984年1月15日。

    这个“巧合”,杨祥国是在17岁入伍来到将军殉职之地,看到纪念碑上的日期时才知道的。

    “这里离首都很远,但离主权很近。我们守边防就是守国防,守高山就是守江山。这条路我们会一直走下去!”18年来,在将军昔日牺牲的这条路上,杨祥国80余次出征,身上大小伤疤21处,47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徒步巡逻总里程近2.5万公里。因长期负重导致脊柱严重变形,身高比入伍时竟然矮了两厘米。

    心中有梦想,脚下有力量。

    一旦胸中的火焰被理想点燃,再远再险的路也挡不住前进的步伐。

    祖国,将永远铭记他们。

    

    在空军地空导弹部队军史馆里,珍藏着一件颇不寻常的电熨斗,它曾是敌人一架高空侦察机机翼的一部分。

    1959年10月7日,国庆10周年庆典刚刚结束,在北京通州近两万米的上空,这架敌机被二营成功击落。听到消息后,新中国6位元帅和多位大将、上将前往飞机残骸现场视察。

    残破的机翼散落在大地上,其中一块被官兵们改造成一件电熨斗。

    新中国成立后,敌机不断侵扰侦察,为捍卫领空安全,中央军委决定秘密组建一支地空导弹部队,代号“543”。官兵不着军装,对外声称是打井队、勘测队。

    “543”的指战员一律高职低配,32岁的空军某高炮团团长岳振华,被任命为地空导弹二营营长。他们发扬“全营一杆枪”的精神,先后打下3架U-2侦察机、2架RB-57D高空侦察机,打出了世界防空史上的奇迹。

    1964年,毛泽东在人民大会堂接见了二营全体指战员。这也是他在新中国成立后唯一一次接见整建制部队。

    内部风光无限,然而对于外界,这支神秘的部队却一直隐藏在厚厚的面纱下。

    整个上世纪60年代,岳振华和战友们一直隐姓埋名,“带着导弹打游击”,六进西北,五下江南,转战山沟、荒野、丛林、戈壁,在盐碱地的无人区开辟阵地,在风雪中捕捉战机,在阴冷潮湿的草地挑战生存极限。

    “冷到西北热到南,不冷不热住沙滩”。除了异常艰苦的恶劣环境,官兵们更要遵守着常人难以想象的严苛纪律。

    “参加这支部队要经过严格的审查。刚进军营,保卫干事就宣布纪律,工作性质、驻地不得对任何人讲,包括父母妻儿。”二营老兵吴洪甫回忆,“几年后我马上要退役了,保密干事又对我说,任何情况下都不能泄露军事机密。”

    干惊天动地事,做隐姓埋名人。

    时隔半个世纪,2019年3月,78岁的吴洪甫来到北京,在中国人民革命军事博物馆里,看到了昔日击落的敌机残骸。此前,他刚刚被中央宣传部、退役军人事务部授予“最美退役军人”称号。

    当年,他是二营的一名标图员,因战绩突出,被中央军委、国防部授予个人一等功。退伍后,他回到农村老家,把立功证书压在箱底,扛起锄头重新做农民。就连家人问起来,他也只是含糊地说:“在部队我就是个伙夫……”

    37年间,没有人知道吴洪甫是一等功臣。即使在遭遇家庭变故,生活举步维艰时,他也守口如瓶,从未提起当年的战斗经历,没有向政府提过任何要求。在他看来,当兵打仗与工人做工、农民种粮一样,都是为国家作贡献。

    直到2002年6月,吴洪甫偶然在杂志上看到岳振华讲述击落U-2高空侦察机的战斗经过,才知道这不再是国家机密了。

    他拿出了立功证书,家人和村民才知道,身边的这个老人竟是一等功臣。

    在岳振华爱人李德序的记忆里,那段时期丈夫每年回家的日子用指头数得过来,夫妻之间说过的话还不如写过的信多。

    “最后一位去世的亲人是我母亲,我哭晕了4次,大病一场。岳振华知道了,不停地给我写信,三天一封,两天一封……”10年间,他们共有5位亲人去世,全部由李德序一个人操办。

    岳振华带着捷报回到北京的当天晚上,夫妻俩对坐流泪。“他使劲地抱着我,说,不哭了,都不哭了,咱们应该高兴。我说,你保的是国家,我保的是小家,都是革命,我不难过,你放心。”

    “僵卧孤村不自哀,尚思为国戍轮台。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爱国诗人陆游的这首《十一月四日风雨大作》,是爱好书法的岳振华晚年最爱写的诗。

    2013年,88岁的岳振华与世长辞。按照老人遗愿,一半骨灰埋在生前所在的“英雄导弹营”,与战友同在;另一半安葬故土,与生前未及尽孝的亲人长久团聚。

    

    这挺拔的树、这雄伟的山、这辽阔的海、这延展的路、这蔚蓝的天……这一切的一切,勾勒起我们的家国,凝聚着军人的使命。

    家是最小国,国是千万家。

    新中国成立70年来,从白雪茫茫的雪域高原,到黄沙漫漫的沙漠戈壁,从人迹罕至的北国边陲,到热潮翻滚的南海前哨,人民军队牢记党和人民的嘱托,用火热的衷肠,诉说着对祖国的无限赤诚。

    “一条大河波浪宽,风吹稻花香两岸……”这是伴随电影《上甘岭》在全国影响了几代人的一曲英雄赞歌。抗美援朝上甘岭战役中,21岁的黄继光用青春之躯堵住了敌人的机枪射口,为部队开辟了胜利通道,被授予“志愿军特级英雄”和“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英雄”称号。

    黄继光牺牲后,他的母亲邓芳芝给志愿军官兵写了一封信:“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我去赶集,知道光儿在朝鲜前线牺牲了。当时我身上像割了一块肉,天下母亲谁不疼她的儿女!”“我记起了光儿离家时说的话:妈妈,这回我志愿到前线去,要保卫我们翻身的胜利果实,保卫祖国和世界的和平。”“他为了多数人过幸福日子,牺牲自己,他有志气。”

    黄继光、邱少云、杨根思……在历时2年零9个月的抗美援朝战争中,共有290万多名志愿军官兵赴朝参战,歼敌71万余人,涌现出30多万名英雄功臣和近6000个功臣集体。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回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南疆战火持续那些年,正是中国经济快速发展时期。改革开放不断深化,发家致富成为时尚,“万元户”“专业户”是人们羡慕的对象。然而,参战官兵却舍弃了一切,为了祖国的和平安全,为了人民的幸福安康,在“猫耳洞”里坚守着、战斗着。

    军人的奉献何止在战场。

    特区深圳,日新月异,人民不会忘记,当年是解放军为这座城市埋设了第一条电缆、铺筑了第一条大道、建起了第一栋高楼。

    成昆铁路,风驰电掣,祖国永远记得,昔日30多万铁道兵参加大会战,上千名官兵为此牺牲。

    “泥巴裹满裤腿,汗水湿透衣背。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知道你为了谁……”九八抗洪,30多万官兵舍生忘死封堵九江决口,用血肉之躯筑成一道道钢铁防线。“塔山英雄团”的战士李向群累倒在荆江大堤上,用生命实践了“人活着要有美好追求,家富了更要报效祖国”的高尚情怀。

    汶川抗震,人民子弟兵多路开进、立体输送,从四面八方奔赴灾区,展开争分夺秒的生死救援。抵达北川、抵达理县、抵达映秀、抵达汶川、空降茂县……在72小时“黄金救援时间”里,官兵们迎着余震、崩塌、滑坡、泥石流,冒死前进。

    战争、洪水、地震……每当我们的家园面临危难时刻,每当我们的家人遭遇危险之际,人民军队总是义无反顾,挺身而出。

    难以忘记,“东方之星”沉船救援现场,留下最美军礼的海军潜水员官东;难以忘记,九寨沟地震中,迎着撤离人群冲向灾难现场,留下最美逆行的武警战士张国全……一个个中国军人在不经意间被人们捕捉到的最美姿态,正是这支走过92载辉煌历程的英雄军队不忘初心、牢记使命的真实写照。

    “在茫茫的人海里,我是哪一个;在奔腾的浪花里,我是哪一朵……不需要你认识我,不渴望你知道我,我把青春融进,融进祖国的江河……”

    2019年2月,杜富国当选“感动中国2018年度人物”。3个月后,中央宣传部授予杜富国“时代楷模”称号。

    在“时代楷模”发布会现场,主持人问他,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的话,你还会选择扫雷吗?

    杜富国毫不犹豫地回答说:“假如再给我机会,哪怕一千次、一万次,我也会坚守初心、作出同样的选择!”

王玉山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9年08月01日 12 版

把青春融进祖国的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