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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日晚的广州市体育馆，当一切尘埃落定，有些中国球迷可能还不愿意相信，这就是最终的结果——中国男篮73∶86输给尼日利亚队13分，被伊朗队拿走本届世界杯亚洲球队唯一一张直通东京奥运会的门票。
广州体育馆现场的球迷，全中国的球迷，可能都在向老将易建联致敬，但却又需要承受世界杯失利带来的痛苦。
有冲动的球迷高喊“李楠下课、李楠下课”，在中国篮球的历史上，还从未有过类似的场景。李楠沉默不语，低头而行。新闻发布会上，这位中国男篮的主帅说，“给球员的表现打分并不公平”，而对于自己执教的表现，他甚至根本没有给出答案，不知道是选择性回避，还是真的忘记了。
李楠下不下课，姚明担不担责，易建联是否会继续为国家队效力，所有的疑问和责难，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当世界杯把中国篮球真实的水平，展示给所有人的时候，如何改变、如何前进、如何坚守，才是更重要的。从这个角度说，这届在中国举行的男篮世界杯赛，让我们学会了必须睁眼看世界。
中国男篮输掉“底线”
本届世界杯赛，中国男篮对外明确的目标，就是杀入十六强，并且获得明年东京奥运会的参赛资格。在内部，中国男篮则有自己的预期，那就是创造中国男篮在世界杯（前身为世锦赛）的最好成绩——之前，中国男篮的最好成绩，就是小组出线。
但最终结果却如姚明所说：“今年的世界杯赛对我们来说就是‘睁眼看世界’，目前中国篮球与世界水平越拉越大。”
什么是世界水平？小组赛第一阶段的3场比赛，中国男篮先后负于波兰队和委内瑞拉队。输给波兰队，让我们看到，真正的欧洲正牌国家队的实力——基本技术扎实、身体力量出色、团队配合娴熟、战术素养极高，波兰队已经打入了本届世界杯的8强。而负于委内瑞拉队，则让外界看到了中国男篮的短板：篮板球。在拥有易建联、王哲林、周琦三个绝对高度的情况下，中国男篮在篮板球层面，居然输给了对手21个，他们被平均身高只有2米出头的对手，抢走了20个前场篮板球。
分组抽签时候的“上上签”，现在看来似乎是一种讽刺，无缘小组出线才是最终结局。险胜韩国队，意料之中输给了拥有9名NBA球员的尼日利亚队，小分不如伊朗队，中国男篮不仅没能达成赛前制定的最高目标，而且还输掉了底线。
“这就是中国男篮真实的实力表现。”一位不愿具名的专业教练告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一方面是身体素质的差距，大家可以看看，在所有中国球员中，最接近欧美球员身体素质的，其实只有易建联一个人，这个是天生的、基因的东西，后天很难去改变它；再有就是基本技术，特别是在高对抗情况下，应用技术的能力，我们的队员和欧美球员，有着很大的差距。”
王哲林，2018-2019赛季CBA联赛常规赛MVP，赛季场均可以贡献24.6分和13.7个篮板球，但在本届世界杯赛上，王哲林场均只能拿下8分和5个篮板。虽然世界杯赛每节比赛只有10分钟，比CBA联赛少两分钟，但如此之大的落差，还是非常说明问题。事实上，在本届世界杯赛期间，就有日本媒体表示，“周琦、王哲林与NBA渐行渐远！”
至于其他球员，可能距离世界水平相差更远。对此，前国手马健就明确指出，“中国篮球缺少细节的建设，从青少年的教学细节，到教练的水平，再到业余爱好的组织，直到半职业、职业水平的目前状态，都缺少有针对性的细化。中国篮球缺少灵魂和细节，缺少脚踏实地的刻苦努力，我们缺少百万级别高水平的青少年篮球教师和教练，即便我们有上亿的篮球爱好者，但我们并没有让我们的爱好者做好篮球细节的落实，我们在‘篮球娱乐’上的投入远远碾压了对专业深入的细节探讨。”
自娱自乐可以休矣
虽然中国男篮还有在明年6月参加奥运资格落选赛（比赛地点尚未确定）的机会，但无缘东京奥运会的事实基本清晰——奥运会落选赛难度远大于本届世界杯赛，本届杯赛一共给出7张直通奥运的门票，而落选赛24支球队将分为4组，每组6支球队争夺1个出线资格，由于落选赛既有俄罗斯、立陶宛、土耳其、斯洛文尼亚、希腊这样的欧洲强队，又有巴西、委内瑞拉这样的南美强队，中国男篮实际上只存在理论上的出线可能性。
从1984年重返奥林匹克赛场，过去的9届奥运会中国男篮还从未缺席，这一次的完败，让中国篮球可以清楚地认识到自身与世界篮球之间的巨大差距。
自娱自乐了太长时间，中国篮球一度沉浸在美好的幻想中不能自拔——以最近4届奥运会为例，预选赛赛程以各大洲分界，中国男篮只要在亚锦赛上夺冠就可以直通奥运会，除2008年坐拥东道主之利直接晋级，2003年、2011年、2015年3届亚锦赛均在中国举行（分别为哈尔滨、武汉、长沙），中国男篮有惊无险渡过难关，这也使得球迷习惯在奥运会上憧憬中国男篮可以小组出线，力争前八。
但这一切不是理所当然的。
姚明身处巅峰期的时候，是中国男篮实力最强的时间段，当时曾在2008年奥运会小组赛中，先后击败安哥拉队和德国队晋级8强，随后姚明退役，中国男篮整体实力开始大幅下降。2012年伦敦奥运会，中国男篮5战皆负，2016年里约奥运会，中国男篮再尝5战皆负的苦果，但在原本可以深刻反思和积极矫正的关键时刻，中国篮球的“短视”和“自娱自乐”让惨败失去价值，国内CBA联赛面对巨大市场红利更是丧失了“培养顶尖选手”的功能，富足的经济收入使得球员进步缓慢甚至进取心趋于麻木。CBA联盟第一控卫、接到过NBA试训邀请的郭艾伦，因担心体能透支未随试训球队参加夏季联赛，而中锋周琦之所以被火箭队最终裁掉，实力不济也是根本原因。
没有国际竞争力的球员回到国内仍是年薪上千万元的“稀缺品”，进一步证明中国篮球的短视——在国际篮联将奥运资格赛由亚锦赛转至世界杯后，中国篮球似乎没有意识到巨大的出线危机，国家队的夏训至少从本届世界杯比赛结果来看收效甚微，这其中固然有丁彦雨航和周鹏意外因伤缺席的客观原因，更有在备战阶段缺乏针对性的主观因素。
满足于在亚洲称王的时代已经过去，中国男篮需要的是抬起头来追求更高目标，而非满足于亚洲范围内夺取锦标——实际上随着日本篮球新锐的崛起和归化球员的入籍，即便在亚洲范围内，中国男篮也不再具备统治力。
坚守和改变是中国篮球的出路
如此惨痛的失利，中国篮球需要做出改变。但在改变之前应该先明白，我们需要坚守什么。
时间可以先回到2005~2015年这10年。当时，中国篮球整个体系都围绕着北京奥运会运行，国家队长期集训、联赛赛程、赛制不断地调整变化，换来了本土奥运会的8强。但紧接着，天津亚锦赛的失利、马尼拉亚锦赛的低谷，让中国男篮无缘2014年世锦赛。在那10年当中，俱乐部投资人最想要的，就是一个稳定的联赛，怎奈求之不得。而中国篮球管理者们，更愿意坐享其成分割奥运红利，以致篮球改革停滞不前。
中国篮球管办分离的改革，成为中国篮球一个重要时间节点。从2017年开始实施的“CBA”五年计划，得到了俱乐部投资人、联赛赞助商的广泛认可，联赛的相关制度和保障体系也在不断设立和完善，这才有了CBA联赛价值的不断提升，有了雅加达亚运会包揽4枚篮球金牌，有了女子3人篮球夺得世界冠军的历史性突破。
如果因为这次篮球世界杯的失利，把过去两年多所有的一切都推倒重来，恐怕中国篮球有识之士不会答应，但是，中国篮球是否还有改变和调整的空间，答案则是肯定的。这也是为什么在中国男篮失利后，姚明表示在坚持改革的同时，要把篮球体系更加坚定完善的原因。
从CBA联赛的层面看，如果为了提高国家队水平，而重新回到计划经济时代，这完全是倒行逆施，不可能得到广泛支持。但是，我们的CBA联赛，却可以做出改变，帮助国内球员提升水平。比如，是否应该限制对外援的使用，因为这样既能控制CBA俱乐部的运行成本，也可以让国内球员，在关键时刻起到更为关键的作用。当然，这并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联赛的观赏性和国内球员的成长，需要找到一个平衡点，找到这个平衡点并不容易。
从国家队层面着眼，经历了这次世界杯赛的失利后，中国男篮在未来5年左右的时间里，都没有世界级的顶级赛事可以打。虽然有些凄凉，但也是一个机会。中国男篮理应进行更新换代，让更年轻的球员进入到国家队中。然后请进来、走出去，利用联赛结束后的时间，去多打高水平、有质量的比赛。这样，新一代的球员才不会重复中国男篮打波兰队最后时刻所犯的错误。
而更基础的层面规划，则是做好CUBA和CBA的衔接。就在中国男篮输给尼日利亚队无缘直通东京的同一天，第二届CBA青年队和CUBA四强对抗赛在深圳举行，在首日比赛中，来自CBA的3支U21队伍四川、广厦和新疆，分别输给了厦门大学、中南大学和清华大学队，只有广东宏远队以84∶77击败了北大男篮。CUBA虽然目前仍无法像NCAA那样，成为中国篮球的人才基地，但已经是中国篮球不可忽视的力量——怎样让CUBA联赛提升水平，如何让更多的好教练进入到大学，甚至下沉到高中、初中，是中国篮球体系变得更加完善的重要内容。
世界杯赛的硝烟，对于中国男篮来说已经散去，但未来依旧迷雾重重，幸运的是，中国篮球从业者们的信心和情怀仍在。
本报广州9月9日电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杨屾 郭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