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奶、苹果、小麦、狗……这些如今习以为常的事物,在20万年前的地球上,对人类还不怎么友善。
体型巨大的野牛还没有走进人类的牛圈,也没有在一代代驯养中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温顺。小麦和水稻彼时都还是普通的野草,掉落的种子数量并不比其他野草多,口感也一言难尽。
狗?不存在的,那时候它们还是狼,绝不是人类的好朋友。
祖先们自己的样子,也和如今大不相同——更凸出的眉骨,更大的犬齿,以及更长的脸。他们采集狩猎为生,且无法很好地吸收乳糖,喝了牛奶多半要肚子疼。
人类驯化着大自然,同时,也被我们的驯化对象,反过来“驯化”得很彻底。
“揭开我们熟悉的物种背后所深藏的历史,你会发现,这些动植物从过去到现在,对我们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是多么重要。从野生猿猴到文明人类,我们经历了骇人的变化。” 英国伯明翰大学客座教授艾丽丝·罗伯茨在作品《驯化:十个物种造就了今天的世界》里写下了这句话。
罗伯茨讲述的十个物种包括动物马、牛、鸡、狗,植物小麦、玉米、土豆、水稻和苹果。它们的驯化,与人类文明的建立发展息息相关。
第十个被驯化的物种是人类自己。
当我们生活在远古的祖先把野牛赶进圈里,在栖居地的泥土中洒下野草的种子,原始的狩猎采集生活开始画上句号。稳定的食物带来了人口的增长,带来了社会的组织结构和复杂的等级。
1万年前的小麦,只不过是中东地区最不起眼的野草之一,在美洲大陆甚至看不见它的影子,如今却在全球拥有超过220万公顷的种植面积。有人认为小麦是“地球史上最成功的植物”,甚至有人说,是小麦“操纵”了当时地球的主人——智人,最终把自己的种子撒向了全世界。
一茬儿又一茬儿的“野草”长出来了,收获的颗粒渐渐饱满。祖先们铆着劲儿思考怎么能让下一茬获得的收成更多,更符合人们的口味。他们不再迁徙,不再依赖嘴里的犬齿。尖利的牙齿越变越小,指甲渐渐圆润。
为了适应乳糖,一部分人将鲜奶发酵,做成奶酪或酸奶。而在大量饲养牛、绵羊和山羊的欧洲西北部,98%的人在漫长的历史岁月中开始具备“耐乳糖性”——为了接受牛奶,这部分人的基因永久性地改变了。
有什么吃什么的时代结束了,谷物带来更多碳水化合物饮食摄入。现在看来,这一点似乎也带来了一些小烦恼。当我们在跑步机上虐待自己时,难免要抱怨一下这个以储存脂肪为要务的身体机制。
驯化和被驯化的痕迹都留在地球上,哪怕是最荒无人烟的角落。亚马孙的热带雨林远离人类文明,很多人或许会认为这里没有被人类驯化过。但有学者在这片土地上,也发现了被人类文明改造过的痕迹。
1.3万年前的土著居民,在亚马孙的热带雨林中,留下了大约20多种被驯化的植物。其中包括可可树,它的产物眼下正在帮写字楼里加班的白领续命。
驯化,让许多物种借着人类的帮助,在残酷的自然选择中得以延续基因。但被驯化之后,它们也很难再脱离人类的照顾,独自面对大自然的严酷。
小麦和玉米,如今无法自行脱落种子,只能等待被收割。被人类驯化的动物,则往往摒弃了攻击性倾向,改变了体型,失去了尖牙利爪。从笼子里飞出去的宠物鸟,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人类自己恐怕也面临同样的处境,很难想象在人类历史上,如果没有那些被驯化的物种,我们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没有牛,农耕文明的建立将艰难得多;没有谷类,游牧采集的生活或许会被延续;没有狗,狩猎的生涯大抵会更艰难一些,但也会让某些被狩猎的物种存活至今;没有马,人类扩张的速度大约会慢很多。没有苹果的问题似乎不大,人类可以储存其他能够放一整个冬天的水果,应该“不会导致哪个文明崩塌”。但我们似乎会失去很多与苹果有关的神话和故事,砸在牛顿头上的如果是椰子,我们还会失去牛顿。
可是,人类在驯化它者的过程中,真的占据了主动吗?
地球上的许多物种都在不断与人类发生交集,其中一部分选择与我们结盟,共同对抗严酷的生存环境。狗似乎是其中最古老的一种。第一批狼族成员开始对着人类摇尾巴的故事,已经被拍成了电影《阿尔法·狼伴归途》。
而在罗伯茨看来,两个物种之间建立起驯化与被驯化的“联盟”关系,必定“取决于双方的意愿”。更温顺且不爱打架的狼,在人类的房子里过上了每天都有肉吃的日子。
横向对比物种自然进化的路线,不得不承认,小麦和玉米的驯化过程,其实都顺利得超乎想象。小麦的起源是植物学家的研究课题之一,在新石器时代,这种原本普通且看上去“毫无吸引力的草”,开始成为人类的主要食物来源,最终占据世界粮食总产量的三分之一。
究竟是人类主动选择驯化哪一颗原本扎根在野外的不羁种子,还是某株风中飘摇的植物自己选择被人类驯化,以换来物种的延续?
兴许都是。
《驯化:十个物种造就了今天的世界》
作者:艾丽丝·罗伯茨
译者:李文涛
出版社:读者出版社
出版年:2019-5
张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