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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复一日，早上8点是潘美儿每天开始工作的时间。在浙江德清县上柏金车山脚下的“麻风村”里，潘美儿细心地帮老人们洗手、涂抹药膏、舒展僵硬的手指，动作娴熟、温柔。
潘美儿是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浙江省皮肤病医院）上柏住院部（麻风病区）的护士长，1996年，20岁的潘美儿从湖州卫校毕业后，被分配到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上柏住院部。23年来，她把青春奉献给了医护事业，照料平均年龄已有76岁的麻风休养员。
“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
潘美儿工作的上柏住院部（麻风村）是浙江省皮肤病防治研究所的一个科室，这个德清山坳里的普通住院部，青山环抱，翠竹掩映，主要承担着麻风休养员的医疗护理与康复。
如今，麻风病已淡出人们的生活，但这种由麻风杆菌引起、主要侵犯皮肤和周围神经的慢性接触性传染病，曾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三大传染病之一，疾病导致病人四肢畸残、面部毁容。
上柏住院部现长期收住有62名麻风休养员。他们曾是麻风病患者，治愈后却留下畸、残，年龄最大的92岁，最小的45岁，平均年龄76岁。作为重度传染病，麻风病人大多没有成家，也没有子女。
潘美儿至今记得第一次跟着有近20年工作经历的老护士长楼月琴巡查病房，当靠近病房的时候，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只觉反胃、恶心。” 潘美儿说，护士长看了自己一眼，“后来才知道，这是麻风溃疡散发出来的气味”。
走进病房后，第一次面对麻风病人，“坦白地说，当时只觉着害怕。”潘美儿说，因为疾病致残，这些病人的身体大多有缺陷。
但当护士长为大家介绍：这是新来的护士潘美儿。话音刚落，房间里的每个人都突然欢腾起来，“手脚不便的，拼命地点头；没有手指的，就用拳头使劲拍着；还有人使劲用自己能够利用的身体部位，拍打着桌子。”潘美儿说，没有想到，一个从来没有和他们见过面的小护士，竟让他们如此拼尽全力地欢迎。
“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潘美儿认定留在了这个被称为麻风村的村落。
豁然开朗的山坳人生
刚参加工作时，潘美儿总是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连长靴子都穿上了。”潘美儿说，护士长却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她总是身体力行，只穿着白大褂，在病房里穿梭忙碌，“和病人聊聊天，拍拍他们的肩膀，摸摸他们的额头，和休养员亲如一家人。”
有一次，麻风休养员徐阿土过生日，包了饺子，特意邀请护士长和潘美儿一起去吃，“虽然很忐忑，可是看到护士长笑呵呵地答应了，我也只好答应。”
在徐阿土的房间里，热腾腾的饺子出锅了。阿土把盘子举到潘美儿的嘴边。
“还清楚记得他的眼神，有些羞怯，还有期待，纯真得像个孩子。”潘美儿实在没有勇气拒绝，就把嘴边的一个饺子，几乎没嚼吞了下去。“至今，都不知道是什么馅儿的。”
“看到我真的吃了饺子，阿土的表情变化了，让我终生难忘。”潘美儿说，他先是愣愣地看着，接着突然大哭起来……
“就在那一天，护士长和阿土一起用不言之教，给我上了珍贵的一课：在阳光没有照到的角落里，同样有花开的期盼。”潘美儿说，对麻风病人来说，药物只能治疗身体上的不适；而爱，才是最神奇的良药，也是麻风病防治医护人员的使命所在。
因为疾病，麻风病人的眼睫毛是倒长的，容易损伤眼角膜，为麻风休养员拔除倒长的睫毛，是护士每天要做的工作。潘美儿会挨近他们，仔细检查他们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拔除倒长的睫毛。有些休养员一直躺在床上，潘美儿会每天去为她们翻身、清洗，给溃疡病人换药、停下来聊聊天、帮他们缝缝补补……在这些琐碎、平常的工作中，潘美儿也收获了麻风病人的喜爱和信任，学会了付出和尽责。
潘美儿说，也是从那时候开始，自己慢慢理解了老一辈麻风病防治医护人员为什么总是把病人挂在心上？为什么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一待就是几十年？“因为这些遭受挫折的生命，让他们懂得生命的来之不易；这些期盼开花的生命，让她们获得被需要的幸福。”
带着这样的幸福工作，潘美儿山坳里的人生也豁然开朗。
家的温暖 让生命之花重新绽放
曹大妈是麻风反应病人。刚送来的时候，因为药物色素沉淀，全身发黑，眼神呆滞，从来不开口说话。
但潘美儿知道，自闭的病人内心也是渴望交流的。她每天给大妈溃烂的伤口换药，为了不增加病人痛苦，需要先用生理盐水沾湿衣服，再一点一点将它剥离。而为这，潘美儿每次都要花上很长时间。在那段时间里，她还会跟曹大妈讲讲自己听到的、看到的有趣的事。
直到有一天，潘美儿正趴在床上给大妈换药，从不开口的曹大妈突然哭了，她说：“我自己都把自己当成鬼，只有你们才把我当人啊。”那一刻，潘美儿和大妈一起心酸流泪。
“泪水冲刷的不仅仅是她心里的委屈，更是曾经的绝望。”潘美儿说，看到大妈脸上重新洋溢着生命的光彩。“我知道，大妈找到家了。是家的温暖，让生命之花重新绽放。”
2005年，潘美儿接过护士长的接力棒，开始带领年轻的护理人员一起为麻风病人服务。
从学校毕业，一路走来，潘美儿说，也曾遇到过挫折、遇到过困难，但她始终坚守初心，要在麻风护理岗位上、在麻风村为这个特殊的群体提供优质的护理服务。
潘美儿说，很多人都会问同样的问题：你们为什么选择坚守？后悔吗？我们的回答是因为麻风休养员的需要。
“说实话，作为一名特殊岗位的医护人员，刚来的时候也曾犹豫过、矛盾过，但现在可以毫不犹豫地说：不后悔！”潘美儿说，这么多年相处下来，自己从麻风休养员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的勇敢、坚强、淡定、乐观向上、遇到任何困难的时候都可以保持微笑的精神，对自己来说是最大的收获，也改变着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工作23年，潘美儿先后获得第42届南丁格尔奖、中国十大职业女性榜样、浙江省五一劳动奖章、中国好人、全国道德模范等荣誉称号，其所在科室——上柏住院部也先后获评国家级“青年文明号”、最美浙江人——2013年度“浙江骄傲人物”、中宣部“时代楷模”、“全国工人先锋号”等荣誉。2018年1月，潘美儿当选为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
潘美儿说，23年前，当第一次走进麻风村的时候，想到的也许只是找到了一份工作；但在10年前站上南丁格尔奖的领奖台、1个月前站在全国道德模范颁奖台时，她明白了这份职业的神圣、责任和使命，“我想我会保持着这份坚定和信念一直走下去。”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董碧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