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硕士毕业后,我如愿进入了广州的一家媒体工作。在父母看来,“做媒体”是一份很体面的差事,行事低调的他们虽未表达什么,却打心底里感到欣慰。这些年我在外求学的开销,都是父母在工地上一砖一瓦垒出来的。
父母2010年开始做建筑工人。此前,他们承包过几十亩的藕塘种浅水藕,但父亲说,不如自己打点零工,不需要成本。从那以后,在外上学的我只能晚上给他们打电话,因为他们白天的时间都在工地忙碌。10年来,父母凭着自己的双手,改善了家里的居住条件,原来只有十来平方米的木板铁架房,变成了新盖的3层小楼。
今年春节,我从广州回到了家乡江苏省连云港市四队镇。想到工作以后无法常回家,我便拿起了相机,想记录一下父母日常的工作和生活,通过镜头认真地看看他们。
“喂,老徐,年底来把我这的活儿干了……”刚闲下几天的爸妈又要去工地。挂了电话,父亲收拾东西,母亲做饭,早点吃完下午可以赶上半天活儿。到了工地,工头却说没安排好,只能次日开工。夜晚的工地寒冷刺骨,只有零下7摄氏度,晚上8点刚过,所有人就熄灯躲进被窝里睡觉。
次日清晨5点半,天还没亮,父母就起床洗漱准备。一夜的“速冻”,使得户外的空气格外透心凉。其他工人也陆续起床,在微微霞光中,大伙聚在户外吃早餐,米饭就咸菜。
7点,工友们集体开工。父母属于零工,工地每次都不一样。这次是在风力发电机的地基工地上,做绑扎钢筋的工作。清晨,冰冷的钢筋上附着一层霜,父母两人抬着几十斤重的钢筋,摆到相应的位置,然后用细的扎丝对角、勾住、绕几圈,就算扎牢固了。母亲跟着父亲做了好几年,已经非常熟练。像父母这样的“夫妻档”,工地上有3对。
太阳慢慢爬起来,温度也随之升高,工友们穿着厚棉衣干活儿,已经热得满头是汗,于是把棉衣换成薄外套,又继续忙碌。除了中午吃饭休息的1个小时,直到傍晚6点,父母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抬钢筋、摆钢筋、扎钢筋。偶尔会有工友讲笑话,缓解干活儿的枯燥。父母属于不善言辞的人,跟着工友们一块笑。一群人就这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转眼间4天的工期结束了。
“喂,老徐,我这边有个活儿,钱多,但要干一天一夜……”离过年还有5天,父母在房间低声合计是否要接这个活儿。第二天早上我起床时,他们已不在家。直到第三天凌晨4点多,两人才骑着电动车回来。我看见父亲下车时背弯了,双腿也好一会儿才直起来,他和母亲两人搀扶着慢慢走进屋。这趟超负荷的劳作,父母共拿到2000元工钱。
腊月二十八,父亲和母亲停工并开始备年货,将家里装饰得更有年味,妹妹也回到了家。父亲给大家做自己拿手的好菜,母亲趁闲暇也开始一针一线地缝制手工鞋垫、老虎鞋。除夕当天,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看电视,虽都不善于表达,但每个人内心都是喜悦的。
“妈,您想去哪里玩儿?等我工作挣钱了,带您去。”我悄悄问母亲。
“我想去看看港珠澳大桥。”
“为啥?”
“看你们拍得那么漂亮,我就想去看看……”
工作之后,我日常只能通过视频聊天与父母交流。在找工作那段时间,父母几乎隔天就会给我发信息或者视频聊天。工作定了之后,他们说得少了,也没再表示什么,我知道他们心里一块石头落地了。
前几天,父亲专门发视频来说不去工地干活儿了,现在承包了一个煤球厂,和母亲一起干。工作时间仍然是从天蒙蒙亮到天黑,父母两人开着电动三轮车在方圆七八公里的3个镇送煤,每天能出货3吨左右。他们换了工作后,我稍感欣慰。工地干活儿存在危险,有时为赶工而彻夜加班,有时还被老板拖欠工资。
父亲是一个很实诚的人,从不偷懒。从前在工地上,别的工人偶尔会休息一下,而父亲总是一直干,属于自己的活儿一定会很认真负责地完成。最近晚上给父亲发起视频聊天,都是过很久才接通。等到手机那头传来父亲疲惫的声音,我才知道,劳累了一天的他早早就睡下了。
母亲偶尔也会抱怨,从他们结婚到现在都是住在很简陋的房子里,她一一列出来:“石棉瓦搭的斜坡顶房、木板铁架房、工地上的工棚房等,现在煤球厂里又是很小很简陋的瓦房。”老家新盖的3层小楼,他们前几年很少有时间住。虽然抱怨,但母亲还是跟随父亲一起工作了这么多年,吃苦耐劳、任劳任怨。
现在父母每天按时上下班,不用在各处工地奔波,更稳定了。在我心里,只要他们身体健康,一切都是最好的。父母都是普通人,这些年通过艰辛的劳动为一家人换来了更好的生活,他们踏实、肯干的精神也时刻感染着我。未来我会像父母一样,勤奋踏实地做好自己的工作。
徐杰 摄影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