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版
缩小
全文复制
尽管植入了人工耳蜗，郭朋朋仍需要一遍遍地观察讲话人的口型，来尝试理解对方说的话。如果声源来自他的身后，他几乎不会有反应。多数时候，文字仍是他和伙伴的主要交流方式。
植入人工耳蜗只是郭朋朋做过的手术之一。14岁时的一场高烧，令他在双耳失聪之后，手脚开始蜷曲变形，后来确诊为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公开报道显示，小儿进行性肌营养不良症是一种比较严重的神经肌肉疾病，患者平均寿命20岁左右。郭朋朋记得，当年医生的判断也大致如此。
郭朋朋今年已经30岁了。为了能下地走路，他的左脚背打入两根钢钉，硬撑开了曾经蜷缩的脚板。他靠甩动腿部、借助惯性带动脚板支撑在地上，这样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时至今日，他依然不能独自站立，总要寻到一个支撑物才能保持平衡，走路时更是踉踉跄跄，就像蹒跚学步的幼儿，在迈步之前就要先看准目的地，以便走到时即刻可以撑扶。
这样一个饱经疾病摧残的青年，近些年在山西省临汾市古县五马岭村的一处黄土塬上，做起了农村电商，年销售额超过百万元。郭朋朋帮助村里的贫困户脱贫致富，带动周边100余户农民打开了农产品销售的路子。
出手“阔绰”的“郭大拿”
在郭朋朋的记忆里，14岁后的那几年，几乎全在治病与学习中度过，反反复复，直至初中毕业后辍学。
病，治不好了；学，上不成了；家里的积蓄，也因为看病花光了。为减轻家中负担，19岁的郭朋朋想去县城一家电器修理店当学徒，因手脚不便被婉拒。再后来，他尝试在自家院子里养兔、养鸡，最终也都不理想。
出于对孩子身心的担忧，父亲劝他不要想着外出做活，家中日子虽拮据，但靠父亲种地和打工也可维持。父亲越劝慰，好强的郭朋朋越不想为家里添负担，他一心想尽快医好自己的病，帮父亲分担压力。
后来，随着互联网的普及，郭朋朋买了电脑，装了宽带，通过网络进一步了解自己的病情及治疗方法。他迫不及待地联系专家咨询病情。有个医生建议他多做康复训练，增加肌肉活力，或许会有奇迹发生；也有人直言不讳，说这种病治不好。
网络没能消除郭朋朋现实的病痛，却为他打开了另一扇窗——开网店。在网上，郭朋朋可以不受病痛束缚，和更多的人自由交流。有一次，他向QQ群的网友推荐家乡的核桃。为了让大家了解古县核桃的品质，他将精挑细选的核桃等土特产装进小包装袋，免费寄给大家品尝。一开始，人们不知郭朋朋是何许人也，只知道这位网友推销家乡产品时出手“阔绰”、热情大方，大家称之为“郭大拿”。
受到网友启发，不久后郭朋朋的“郭大拿”淘宝店便上线了。
“他们说我对谁也不放心”
在郭朋朋看来，创业的艰难并不“逊色”于病痛的困扰。每一件农产品，都要经他仔细检查过后才上架，货源全部来自周边农村。但他曾有过开店3年未成一单的失落，也曾遇到因囊中羞涩，结不起百余元的快递费，又难向亲朋好友开口借钱的尴尬。
“孩子志气大，对人对己要求都高，不会说自己是残疾人就什么都不做了。”53岁的邻居郭云登和老伴长期在郭朋朋家里打工，负责挑选核桃、小米等产品。老两口年纪大了有时眼花，小米里有点杂质也看不出来，郭朋朋检查出问题就要求他们重新挑选。“我们理解，他这是对人家负责。”郭云登说，郭朋朋平日最看重诚信，如果他已和买家约定好，那么即便市场出现波动、自己赔钱也要确保准时发货。
“进货都是自己去挑，他已经骑坏了三辆四轮车。”郭朋朋的父亲说，因为手脚变形、乏力，郭朋朋无法独立骑摩托出行，只有那种四轮的沙滩摩托比较稳当，他可以勉强控制。邻居郭云登回忆，那几年出门走亲戚，人们都知道五马岭有个在黄土塬上骑沙滩摩托送货的娃。记者在他家院里看到，两辆报废的沙滩摩托闲置在角落，轮胎纹路几乎磨平了。
“产品质量每次都是我自己把关，他们说我对谁也不放心。不是我不放心，是我要对客户负责，品质是企业生存的灵魂。”郭朋朋说，在互联网上买卖商品，双方都没见过面，提升产品品质是建立信任的一种方式。据统计，客户找“郭大拿”购物后，超过百分之九十的人都会成为回头客。
为自己的人生把关
采访中，郭朋朋听不到记者的问话。记者只能靠手机打字提问，然后他口头作答。
言谈间，他身后的电脑上不断有新订单提示弹出，系统显示实时订单数为422单，“这里面包含了苹果和核桃仁的订单，核桃仁都是我们今早刚刚剥好的”。
五马岭村地处偏远，村里多为留守老人。将农产品进行人工筛选分级，郭朋朋主要就是靠村中的老人。他时常向村里的老人们发出邀请，请他们来家帮忙挑拣核桃、苹果，打点零工，增加收入。
随着公司规模逐步扩大，先后有100多位老人和残疾人在这里得到就业机会。郭朋朋累计帮助当地农民销售7万多公斤核桃，平均每日发包300件左右，年销售额突破百万元。村里一位老人说朋朋：“本是需要帮助的人，现在却在帮他人，帮助古县核桃打出品牌。”
“与其说朋朋是为古县农产品把关，不如说他是在为自己的人生把关。”团古县县委书记王彬告诉记者，眼下郭朋朋又有了新想法，他想在政府扶持下成立古县残疾人创业中心，影响带动更多的残疾人和贫困青年创新创业，目前正在筹备阶段。
郭朋朋说他现在最珍贵的财富是网店的7000多名回头客。“你看，现在我能给八九个人开工资，创业已有6年，如果现在还是干得吃力，那就该自己反思了。”
“其实当年医生跟我说的是，我活不过20岁，但是我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很好，最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郭朋朋说。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胡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