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学生”,冯景禧楼的办公室桌上放着一张加选课单,王安忆提及张怡微。
不只是听说过。看过《萌芽》、写过新概念作文的人应该都会对一串名字感到眼熟,他们在整齐划一的校服岁月发光,“张怡微”出现频率颇高,行文路数特别。我中学时看到她发表在杂志上的文字心生羡慕,好会写。等我上大学读到她的新作,感叹她笔下全新的景框。春去秋来,当年的青春文学先锋或转型或转行,抱团的仍然抱团,拎得清的依旧拎得清。
“她很用功。”王安忆说。
一旦担起“用功”褒奖,态度始终轻盈不起来了。用功的文章挂上挣钱“功用”,负重愈加,只要开天窗,门就会关上。如果不屑形成套路,需要十足耐性和有过之无不及的急智以维持平稳的批量产出。张怡微多次表示过她看重小说写作,一些不愿为而为之的散文却结清了读博期间的学费和房租,她很怕听到只认可她散文的评价。因为现实不总是那么衣冠楚楚,小说可以修改的事态,“在散文里没有挽回的可能性”。“可惜每一篇都是我”,她在《旧日的静定》中写道。
距离上一本“自我”的随笔集《我自己的陌生人》已5年,之后的随笔集有两本云淡风轻、五味杂陈的异乡人手记。事实上《我自己的陌生人》至今随我漂泊,如同一本指南。张怡微博士毕业后回到复旦大学创意写作专业任教,教过散文写作,也开散文课专栏,去年出了细读通俗文艺文本的书《新腔》,同时继续耕耘世情小说。
今年的随笔集《旧日的静定》是近则一年内、远则5年前散落各处的选辑,浮现“三十而立”、人到“中年”的关键词。文学圈,她是青年作家;学术圈,她是新晋讲师,在其中一篇与香港电影同名的《29+1》中,张怡微转述博导的话“你最好的时候已经过完了”“社会就要你奉献自己了”的转折点和毕业证书一起降临,说近不近,说远不远。
张怡微写她的外婆跪在菩萨面前“讲不是很好听的祝福话”:“她有一本书已经写了5年,好比瞎子磨刀,快要结束了。”这本书即她的中文系博士毕业论文,祈愿快点写完,早点回家,尽管她的外婆不再记得了。《旧日的静定》描写家族的第一辑与第一篇《语言就是一架展延机》同题,源自福楼拜“语言就是一架展延机,永远拉长感情”。光阴似箭,纸短情长。
张怡微又是会螺蛳壳里做道场的上海人。散文遣词造句的分寸和情绪扬抑,她是行家。一篇记叙母亲过年炸春卷的旧文《春卷》,通过文末的小标号,在这本新书接续了一个五味杂陈的插曲——继母从报纸上读到这篇散文,在她看望父亲的时候特地为她炸了春卷。她用了“感恩”一词点到即止,旧日不可追。
“你认识张怡微吗?”毕业后偶尔会被问到,但是我不认识张怡微,也没有参加过她的现场分享会。我的印象里与她相关的“旧日的静定”是一个场景,学校一街之隔的某间小餐馆,我和同学吃完出去,她进来,前后脚,一个清瘦的女孩子。我悄悄跟同学说,“是张怡微。”“谁?”
文山区总是湿漉漉的,她的手里应该拿着一把伞。
《旧日的静定》
张怡微著
山东画报出版社
李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