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1:23,北京地铁2号线末班车刚完成了最后一次“吞吐”。从前一天5:10出发,地铁2号线已经接送了99.45万人,在放下最后一班夜归人后,末班车正准备回库“休息”。此时,地铁检修工正在为地铁车厢“体检”,以保证它们在3个多小时后的5:10可以顺利地接上当日第一波“晨行者”。
夜间经济成为城市消费新的增长点,各大城市纷纷掘金夜经济,北京也是其中之一。据艾媒咨询发布的《2019-2022年中国夜间经济产业发展趋势与消费行为研究报告》显示,中国的夜间经济发展规模将呈现爆发式增长,并在2020年突破30万亿元。
夜经济包括衣、食、住、行、游、娱等多个方面,交通更多地是为夜间出行保驾护航。7月19日,为满足夜归人的出行需求,北京地铁1、2号线每逢周五、周六延长运营时间;同时,还有夜间公交、夜间出租车、网约车、代驾等出行工具护送夜归人。
坐着头班地铁回家
普通人工作的结束,是“不眠人”一天的开始。在延长运营后,地铁2号线末班车进站时间从23:48变成了第二天凌晨1:23,共计加开18趟地铁,平均每位夜班司机加开1趟。与此同时,地铁的站务、供电、检修等各个部门的工作时间都相应延长。
驾龄已有20多年的驾驶员张庆生开过延长后的末班车。凌晨1:23下班,回宿舍洗漱完已经凌晨2时了,6时又要起来。一天需要开7~8圈,一圈时长为45分钟。“因为2号线是环线,有时太累了,开了20多公里,有种在原地打转的错觉。”
在张庆生将最后一趟地铁开回库,太平湖维修中心主任王京辉和他的组员们的工作才刚刚开始。他们每天要检修40多组车,一组车要检查1000~2000个点,其中包括电器的检修、易损件的更换、卫生清理等等,一辆车大概需要20~30分钟,检修组一共7-8个人,平时两点多检修完,延长后大概需要3点多才能检修完,休息大概一个小时后,又该起来送车出库了。
“7月、8月来,就能体会到兄弟们的痛苦了。”一般需要检修车辆的车底和两翼,其中,车底需要蹲到地坑里检查,没办法直起腰。夏天地坑温度有40多度,一辆车车底需要检修15分钟左右,检修一趟,衣服像水洗过一样。“衣服不是洗坏的,而是沤坏的。”
在每个需要上夜班的日子里,哪儿也不去,睡个午觉就来上班,是王京辉和团队一直以来养成的习惯。夜班时间是17:30~8:30,其中,凌晨两三点是最困的时候,有人选择过来吃个夜宵,有人起来喝口茶,有人走到门口凉快一下。
在一些公共交通无法触及的时间和地方,代驾等出行方式成了夜归人选择。据e代驾全国大数据研究中心今年1月发布的《2018年应酬指数报告》显示,2018年,全国代驾使用次数达到2.67亿次,北上广深等一线城市是使用代驾服务次数最多的城市。
在过去的一年里,来自河南的付成是上亿次代驾服务的提供者之一。今年,是他北漂的第20年,几年前,还在做汽车销售的他,做起了兼职代驾。年前刚下岗的他,代驾已经逐渐成为主业。每天晚上7点,他都会骑着重达19公斤的折叠自行车出门,开始接单,一般凌晨两三点收工,回家后一觉睡到中午。
“北京的夜生活丰富了,对代驾需求量更大了。”现在,付成一个月能挣5000~6000元,如果全职做代驾月收入能过万,因为投入成本低,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入这个行业,特别是一些网约车司机开始转为代驾。以前,一到后半夜,代驾们习惯性地往回走,不愿意在外面呆了。现在,一直到早上6点,工体那边的单子还比较多,一些专职代驾会坐着头班地铁赶回家。
低头族与醉酒者
每个在夜晚工作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故事,他们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看到的是人生百态。
晚上乘客们一般都聚集在固定的时间点或固定站点上下车。2号线乘务中心副主任汪越千表示,工体有体育赛事或演出,散场时球迷或者粉丝一拥而入,站满了个整个站台,这时一般会加开车辆,让乘客们可以快速地坐上车。平日里,过了夜里11时后,地铁上其实没什么人了。
有趣的是,可以通过公交卡去预测一个地区的工资收入水平。汪越千指出,因为复兴门地铁站靠近金融街,很多乘客的公交卡一充就是好几千元,从这一站下车的上班族工资大都不低。
“低头族”成了站台的一大风景。90后地铁驾驶员张亚鑫表示,因为一直要盯着监视器和屏蔽门,很费眼睛。他发现,晚上,站台上年轻人偏多,大都抱着手机玩,偶尔也有人在聊天。零点以后,崇文门、朝阳门两大商圈人比较集中,其中,90后、00后居多。与张亚鑫同一年入职的驾驶员邵楠也观察到,晚上的地铁,还有一些刚下班的人,他们看起来有些疲惫和慵懒。
与地铁司机看到的风景不同,与代驾司机打交道的都是酒局中人,特别是醉酒的人。
付成观察到,晚上八时到十时的客人,大多源于大型的餐饮店或老字号餐饮;晚上10时到凌晨2时,顾客大多来自于KTV、足疗店等等。
有一次,他晚上9时接了个单,刚上车时,两位男士一直在聊天,其中一人下车后,另一个人就睡着了,怎么叫都叫不醒,他只能开到一个有监控的地方,等着,也不敢休息,就在车上坐一会儿,再到地上站一会儿。7个小时后,男士的妻子终于打来电话,将男士接回了家。
作为一名网约车司机,来自辽宁的尚海在晚上出车时,会遇到各种各样的人。他经常会拉到夜店的人,在他看来,夜店里有两种人,一种人是特别开心的,一种人是特别不开心的,大部分人是来买醉的,有些人上车就倒下了,有些人还会说一些胡话,还有些人上来就给他递一根烟,“来,师傅,陪哥们抽一根。”
对尚海来说,停在一个合适的地方,让醉酒的人吐一下是司机的基本素养。但有的客人会吐到车上,还责怪司机开车不稳;然而,曾经有一次被理解的经历让他印象深刻,一个喝醉的客人让他停了几次,下车时,客人很不好意思,给了他200元小费,这钱他不能收,但心里觉得很温暖。
夜生活是城市发展的缩影
夜归人点亮了“夜京城”,背后是“不眠人”看不见的守候。夜晚工作有其特殊性,因为经常日夜颠倒,会遇到很多“糟心事”,也会留下一些后遗症。
“这是个看运气的行业。”付成说,运气好的时候,一天挣几百元很容易,不好可能会赔钱。有一次,晚上七时他接到一个单,去北京房山一个山沟里,代驾费127元,扣除20%管理费,还剩90元。打了一个网约车到良乡,花了70元,从良乡到六里桥拼车花了20元,坐公交到家已是凌晨2时了,“赔钱就算了,关键是差点回不来。”
“心态决定了一个人工作的状态。”付成表示,系统偶尔也会随机派发一些“偏单”,但也让他学会了“搭便车”。平均1个月,他就会接到1个去河北廊坊的单子,一趟能挣100元左右。无论是私家车还是出租车,他招手就拦,请司机行个方便,搭到离北京越近越好的地方。此外,一个顾客曾让他将车送去维修,在高速路上,车前的挡风玻璃突然掀起来了,全碎了,最后赔了顾客1300元。
付成也正在从代驾“小白”转变为行业“老油条”,再遇到像乘客让他“超长待机”的情况,他会先向平台申报,然后再打电话报警,通过登记手机号,联系到乘客的家人。付成很喜欢现在的状态,享受代驾的自由,偶尔还能出去干点零活,一天能挣几百块钱。
因为白班、夜班颠倒着上,所以经常会睡不着。王京辉想了很多办法,一开始看小说,后来看新闻,不是真的困了,而是眼睛太疲劳支撑不住了。最近,他又开始听电子书,有时候醒来,已经放了几十章了。
在王京辉的办公室里,时常放着一个血压计,团队里几乎每个人都有高血压,是经常熬夜留下的“后遗症”。此外,因为检修时经常一直保持一个动作,每个检修人员的肩、颈、腰都或多或少存在一些问题。当休息的时候,为了治疗腰间盘突出,王京辉平均一周会做一次按摩。
“跟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相比,北京的夜晚更亮了。”王京辉表示,晚上出来消费人更多了。地铁延长后,不仅打破了他和团队原有的作业模式,加班是很正常的事。“作为一个公共服务机构,我们义不容辞。”
“从地铁的变化可以看到一个城市发展的缩影。”汪越千1986年就在地铁行业工作了。他记得,最早北京地铁末班车是晚上九点收车,那时候夜间的娱乐活动还不是很丰富,下班便和同事侃侃大山。或者晚上街坊领居聚在一个院子里一起放电影。后来,地铁改成晚上十一点收车。到现在,拓展到凌晨一点多,乘务员们回去就睡觉了。
随着人们夜间消费需求越来越旺盛,未来商场可能会延长运营时间,与之配套的交通也可能会延长。同时,地铁的驾驶方式也可能出现变化,从现在的自动驾驶可能转变为无人驾驶。“我们也在努力适应。”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见习记者 赵丽梅 李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