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午后 ,河北省邯郸市大名县大街镇第一幼儿园的孩子们刚从午睡醒来。一个3岁的孩子又尿床了,19岁的赵瑞瑞一边哄一边利索地帮他换了新裤子和床单。赵瑞瑞脸上稚气未脱,却已经是照顾30多个孩子近两年的乡村幼儿园教师。自2016年“一村一园”计划在大名县实施至今,像赵瑞瑞这样的乡村幼儿园志愿者教师,当地已经累计招募了580名。
大名县是一个农业大县,也是国家扶贫开发工作重点县,有4万多名3-6岁的学前适龄儿童。目前,大名县651个自然村共有230所幼儿园,以“大村独立园、小村联办园”的形式,基本达到了村一级全覆盖。
据调研显示,贫困地区3-6岁儿童认知发展水平不足城市儿童的60%,语言发展水平只相当于城市同龄儿童的40%。贫困山区的孩子接受学前教育后,在义务教育阶段有了更好的表现,也有了更多切断贫困代际传递、通过教育改变命运的可能。
为了覆盖乡村适龄儿童,利用闲置小学校舍或其他公共设施改造幼儿园成了最节省成本的办法。2015年,园长张艳玲接手孙甘店镇幼儿园的时候,园舍陈旧,厕所连水管都没有。张艳玲找到曾经合作过的装修公司,靠赊账才完成了地面硬化、厕所加装洗手池等改造。之后,幼儿园开始提供午餐,张艳玲拍了照片做成宣传单页,带着老师们在镇上挨家挨户发放。在他们的努力下,入园的孩子从50多名增加到230多名。
在不少当地家长的认知中,如果幼儿园可以管一顿午饭,孩子又能提前学到小学一二年级的文化知识,那是最好不过的。赵庄村幼儿园园长赵华却想改变小学化的乡村学前教育。2016年,赵华从小学转岗到幼儿园,“硬件不用说了,孩子们连个滑梯都没有。”根据在小学的工作经验,他认为有些在幼儿园提前学习小学知识的孩子,进入小学后在学习“旧”知识的过程中专注度会慢慢变低,不仅错过了脑开发的重要窗口期,也容易使幼儿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不利于今后的学习与成长。
他和老师们去县城买来拼插益智类玩具,第二年又重新选了教材,带着孩子们学习早操、舞蹈、美术。一些家长还不能完全接受游戏化教学,赵华经常会在傍晚放学的时候,带上音箱向家长们“喊话”,不厌其烦地解释,希望他们能转变观念,认识到孩子做阅读、玩游戏也是一种学习和锻炼。
县第二幼儿园园长陈新红和老师们用3年时间,把游戏化、生活化的教育方式和音乐、故事、游戏、手工等教育活动编进了一套本地化的学前教育教材。陈新红说,一套台湾的学前教材售价300多元,而新编的这套本地教材只需要24元,乡镇的家长也能用得起。
这些措施或许正在慢慢拉近城乡儿童的差距。大名县教育局提供的数据显示,2016年开始,大名县许多农村幼儿园逐步按照标准化要求配备教材教具、生活设施等,达到城区公办幼儿园同等条件;大专以上师资比例从10%提升到50%,幼儿入园率由2016年的90%提高到95%,接近城区幼儿园水平。截至2019年,“一村一园”计划已经覆盖全国11个省、30个县、3800个山村幼儿园(班),累计受益儿童20万,其中许多是留守儿童,或来自建档立卡贫困家庭。
随着城镇化的推进,更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选择在工作地生养孩子,这也导致了乡村幼儿园入园人数减少。以双台村为例,全村2000多人,去年新生儿只有十几名,村幼儿园入园人数从往年的30多名减少到了今年的20多名。
今年21岁的庞新冉毕业于当地师范院校的学前教育专业,也是县里的第一批志愿者教师。同批的80名志愿者教师中,现在选择留下的不足四分之一。庞新冉工作的赵庄村幼儿园离她家20公里,她只能和另外两名老师住在幼儿园内的临时宿舍,周边被大片农田包围,没有路灯。一天晚上,一位老乡在附近捡拾垃圾,脚步声吓得庞欣冉赶紧给园长打电话“求助”。同宿舍的两名老师都选择去离家更近的幼儿园教学,庞新冉也动了心思,回了老家。没过3个星期,乡里的领导来劝她回去。回到最初的幼儿园门口,孩子们从教室飞奔出来抱住她,“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被需要。”庞欣冉说。
参与项目的志愿者教师们补贴普遍不高,一个月只有一千五六百元。在幼儿园工作的同时还要教小学一二年级语文课的赵华,4年来只能拿一份小学的岗位薪水。他说,自己的情况只是乡村幼儿园的一个缩影。对这些在贫困乡村的老师们来说,理想和热爱目前仍然是支撑这份工作的重要动力。
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网记者 李隽辉摄影写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