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又是一年岁末。每到此时,我们既有迎接新年的欢喜,又有告别旧岁的忧伤。其实,时光的年轮中,人生最大的告别是生命。如果说“死生亦大矣”是古人对生命的朴素敬畏,那么,现代人无疑对生与死有更复杂的感悟。
当 awsl(啊,我死了)成为“年度弹幕”,其背后透出的是年轻人对待生活、对待人生的态度。据报道,截至2018年年底,在中华遗嘱库立遗嘱的90后有178人,其中年龄最小的只有18岁。和90后朋克养生类似,“90后立遗嘱”也毫无悬念地成为年度热门话题。面对生死,其实是在探讨生命的意义。面对未知的未来,学会和准备告别,是为了更好地活着。如同哲人所说,“痛苦和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抛弃它们就是抛弃生命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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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频网站哔哩哔哩弹幕网,就是大家口中的B站,前不久选出了“年度弹幕”:awsl。凌乱不?感觉越来越不懂年轻人的世界了。
awsl是“啊,我死了”这4个字的拼音首字母缩写,属于赛博世界里土生土长的当代青年特有的交流“暗号”。我提这些不是为了科普青年亚文化,真正让我感兴趣的是那个“死”字,它表达的完全是戏谑情绪。二十几岁的人到底年轻,死亡终究是意识中遥远的事情,自然可以拿轻松的态度去对待。
但这种轻松只是这代年轻人生命观的其中一面,另一个事实是:90后已经开始写遗嘱了。今年9月,中华遗嘱库向媒体透露了一个数字,在他们登记保管的15万份遗嘱中,有178份来自90后。虽然这些遗嘱都还没有生效,但信号意味十足:年轻人已经开始严肃地思考“死亡”这件事了。
立遗嘱毕竟不是常规举动,通常都起源于特殊的触动。比如目睹身边人年纪轻轻就意外死去,尤其是身故之后、身后事的纷纷扰扰。
年轻人群体中还有个现象,较之“立遗嘱”更寻常,和“立遗嘱”放在一起观察倒很有趣:越来越多的年轻人主动给自己购买商业保险。2018年,一个第三方平台保险大数据调查结果显示,90后平均持有4张保单。
在过去的观念里,遗嘱和保险似乎都不是年轻人会去考虑的事情。总给人留下任性洒脱、过了今天不想明天的年轻人,其实可能比前辈们更懂未雨绸缪。
这里有很大一部分要归功于“时代”。比如,年轻人的投保热情很大程度上是被近年来热起来的互联网保险产品带动的,虽然目前互联网险种还不能完全替代传统保险产品,但很多年轻人的保险意识借此被唤醒了。
可这也不意味着年轻人活得稳重、克制、健康。虽然有买重疾险的觉悟,却没有看体检报告的勇气,甚至去体检也需要心理建设;虽然年纪轻轻就往保温杯里加进了枸杞,但熬起夜“爆起肝”来也慷慨豪迈。
这代年轻人,可够“分裂”的。
尽管大家开始正视疾病、灾难甚至死亡的风险,但心里还是不免既侥幸又纠结——我要早做安排,免得突如其来的不幸让自己陷于被动。可我说的那是以后啊,现在我应该是安全的,所以夜也不是不能熬。现在我还必须是健康的,万一体检报告不同意,那我选择不看。
年轻人的种种迷惑行为,仿佛一个矛盾综合体。这代年轻人目光够长远,但未必足够成熟。对“死亡”“重病”这样严肃的命题,还是下意识地逃避。我们上学时很少接受过专门的生命教育,似乎不会正面、系统地把“死亡”当作哲学命题来思考。写遗嘱、买保险、喝枸杞、熬夜爆肝,所有这一切“迷惑行为”,归根结底指向的都是“活着”的形态。
当然,所有关于死亡的思考,最终都要落到“该怎么活着”。这让人想起保罗·柯艾略的名作《维罗妮卡决定去死》。为什么维罗妮卡决定去死?她想不明白活着的意义。生活看似岁月静好,却没有一丝波澜,令人窒息;周围的一切都看起来那么荒谬,而自己无力改变。作家安排少女在被告知去日无多后的短暂日子里,彻悟到生命的意义、点燃生活的热望。这样极端的情境设定,透出哲学家般的狡黠和悲悯。
南美作家笔下这个东欧少女的心境,我们身边的年轻人其实很有共鸣。虽说年轻人不至于像小说人物那样时时陷入悲观、常常感到虚妄,但当谈论生死的时候,同样会更多地思索“我”,探究“我与世界的关系”,思考存在的意义和价值。这是他们和上一辈明显不同的地方。
年轻人的遗嘱,更多不是交代后事、安排财产,毕竟也没几个年轻人真的积累了足以引起身后纷争的财产,人际关系也不至于太复杂。有的人纯粹把写遗嘱当作探索生命的过程,以遗嘱记录自己的人生阶段,“哪怕去世,也不希望别人随意来评论”。
麻烦的是,“我该怎么活着”“我与世界的关系”,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可供参考。所以,年轻人陷入对生命的迷茫,被心理问题困扰,甚至患上抑郁症,似乎不是罕见现象。负面情绪乃至心理疾病当然是很糟糕的体验,但换个角度想,年轻人不再忌惮谈论自己内心的困惑,何尝不是一种观念进步呢?本质上,这也是在探索生命的意义。
“分裂”的年轻人,自有一套与世界相处的方式,一套尚未成熟的方式。人生唯一确定的事情,只有出生和死亡,终其一生,人都在探索生死之间的可能性。“分裂”大概源自“想太多”,可是,相比闭上眼睛按部就班过一生,“想太多”反而是更有意义的活法。
吴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