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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2月17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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疫情时期我在信阳

张豫湘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生(18岁)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0年02月17日   07 版)

    “未发现人传人”,这是我回信阳时看到的最后一条新闻片段。除了一句叹息,我没有放在心上。

    于我而言,今年冬天本来就很特殊,爷爷肠癌晚期,医生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少时日。爷爷一直和我们住在东莞,如今病重,他执意落叶归根。大半年来的住院,让他感到疲惫。

    他想躺在信阳的家里度过最后的时光,而这个家已10年不曾住人。到家时是深夜,一开灯,我看到白漆剥落,露出块块红砖,窗纸烂得如若无物。墙上还有几个洞,窗户和墙洞一同邀请冷风进来做客,于是冷风呼喊着进入我家,尽情狂欢。

    家里只有两张床,父亲和爷爷一起睡,而我、弟弟和母亲挤在一张床上。躺在床上,我渐渐温暖起来,但我的脸却被冷风肆虐,早上起来时已经冻僵了,好在后来住到了酒店。

    父亲和来看爷爷的亲戚攀谈,母亲在院子里摘青菜,弟弟在外面跑来跑去。这样过了还没3天,新闻就在不停地拉警报了。但这儿的集市人来人往,热闹得紧,没有人戴口罩。我生于2001年,对非典没有记忆,看着大家又都如常,便放松了警惕。

    除夕夜,我们要和亲戚一起吃饭,我反对过,但是拗不过父亲,他总要固守传统。父亲还说,这两天不住酒店,过年住外面,像什么话。为了不再受风吹、不挤在一起,我们借宿在隔壁,只是没想到,借宿两天还不够,酒店之后全部歇业。

    大年初一,本该是拜年的时候。我家总有人来,但一个陌生人来后就没什么人了。我对他印象深刻,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戴口罩。听父亲说,那是村长,说是村路将封,不许串门。

    我顿时紧张起来,怕回不了东莞。母亲也说要走,工厂有一批货年后要交。父亲看着爷爷吃力地啜下半碗面,皱皱眉,还是同意了。所幸爷爷说话仍中气十足,宛如常日,他颤颤巍巍地从枕头下拿红包给我们,说:“没事,你们先走吧。”

    父亲又犹豫了。“算命的说,老爷子活不过今年……”炉火烧得很旺,父亲的脸被映照着,却显得气色很差。

    家里的门虚掩着,禁令虽下,总还有人来看望爷爷,不看,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看了。

    这一天没走,大年初二了。我推开门,漫天飞雪。雪落在屋檐上,黑白两色,是我见过最好的景了。弟弟第一次看到雪,欢脱得像只猴子,地上的雪留下了他一串串的脚印。这是2020年信阳第一场雪,美得像一场梦,却让我担心大雪封路,家不能回。我的思绪就像这雪,白茫茫一片。父亲也急了,要我们早点走。

    每一刻都有新的禁令,封城、封路……这些通知在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还不能开车回去,若爷爷病情加重,父亲要送他去医院,幸好我们买到了当晚仅剩的两张卧铺。

    父亲送我们到火车站,车站有几个人还暴露着口鼻。在车站给弟弟补买了票,一切准备妥当,我一看时间,还有3个小时才发车。“我刚开车开到一半,路被封了。”父亲打来了电话。

    “那怎么办?”

    “我调头停到镇上二姑家里了,还得走一小时才能到家呢。”

    母亲感叹我们运气真好。可只要没到家,都得悬着一颗心了。在火车上睡觉时我不敢取下口罩,早上醒来,一呼吸就是自己的浊气,很憋闷,但我只是换了个口罩,也不敢再取下。

    到了东莞,出站也没有量体温,有个工作人员还在下巴处挂着口罩对别人说话。我拉着弟弟走,躲开取下口罩拉客的司机。

    一回到家,我像是一根紧绷的琴弦突然断开,瘫在了床上。

    过了3天,父亲打来电话。

    “爸在交代后事了。”

    “我们现在回去?”

    “路都封了,你们不来也没事,他没叫你们。可爸非要见我妹,一直在喊。”

    父亲的妹妹,我的姑姑,她在丈夫家。

    她的丈夫是武汉人。

    本文好在真实,好在真切。文章所表现、所描述的,你都可以真切地感觉到。客观地说,这比较难。除了对疫情的记述,此文还涉及了其他内容,诸如老家的环境、家人的生活情状、亲人之间的相互表达等,相信读者能够感觉到那种强劲的冲击!文贵真,而非伪。

    (点评人:鲍十,作家,小说《纪念》被改编为电影《我的父亲母亲》。)

张豫湘 广东外语外贸大学学生(18岁)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02月17日 07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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