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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黄色成为至尊色彩并被皇族垄断之后，又发生了一个重大历史事件——黄袍加身。一般来说，提起这个词会马上想到赵匡胤的故事，但在历史上，他的版本并非“原创”。
从“黄旗加身”到“黄袍加身”
这件事儿，发生在赵匡胤黄袍加身的10年前。
五代时期的后汉朝廷，有一位重臣郭威，很受老皇帝的器重。后来的小皇帝后汉隐帝，却嫌他功高震主，派人暗杀。结果，杀人不成，反给人借口，郭威就以“清君侧”的名义杀了回来，隐帝也在混乱之中丢了性命。
小皇帝死后，不懂政治也不懂军事的太后哪里维持得下去，就又请出了郭威主持朝政。这样，郭威当皇帝就成了众望所归、大势所趋。接下来就是一波神操作：首先，有人报告契丹人打过来了；然后，派郭威领兵出战；接着，到半路将士哗变；最后，集体请愿郭威称帝。
当时的情景在史书上是这样描述的：将士们群情激荡地奔向驿馆，郭威关上大门也挡不住。他们翻墙而入，请求郭威当皇帝，台阶过道都站满了人，大家再三请求，郭威不答应。这时有人上前搀扶郭威，但郭威拒不配合。怎么办？这些人从身后把他抱起来，再架住胳膊让他站稳。
接下来，“或有裂黄旗以被帝体，以代赭袍，山呼震地”（《旧五代史·周太祖纪》），有人把黄旗撕下来，披到郭威的身上，将士们欢呼。于是，郭威成为后周太祖。
有了郭威的示范，赵匡胤的成功就有了保障。
公元960年正月初四早上，赵匡胤号称自己是从醉梦中醒过来的。几天前，后周朝廷接到报告，说契丹人打过来了，于是派赵匡胤领兵出战。大军走到陈桥，天黑了。吃晚饭的时候，赵匡胤贪杯醉了。
醒过来推门一看，赵匡胤发现部下都站在院子里列队，不仅仅列队，还把刀从刀鞘里拔出一截，把刀刃露在外面。摆出这样恐怖的阵势想干嘛呢？他们希望赵匡胤能带着大家造后周皇帝的反。他们说，“诸军无主，愿策太尉为天子”（《宋史》）。太尉，指的就是赵匡胤，要请他当皇帝。
史料记载，“未及对，有以黄衣加太祖身，众皆罗拜，呼万岁”（《宋史》）。赵匡胤还没来得及回答，就有人把黄袍披在他的身上。众将士当即拜倒，山呼万岁。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黄袍加身”的故事。
这两个故事非常相似，不同的是一个用黄旗一个用黄袍，但黄袍不是随时可以拿到的。所以，后人认为“黄旗加身”更为真实，而“黄袍加身”则说明赵匡胤早有准备。
龙袍最初是绛色的
由于赵匡胤“黄袍加身”的故事流传甚广，艺人们还给他编排了一段传奇故事。
有一出传统戏曲《斩黄袍》，讲的是赵匡胤宠爱一名妃子韩素梅，还因此影响了朝政，赵匡胤的结义兄弟郑恩因为顶撞他而被处斩，大臣们对此恐惧又不满。郑恩的妻子陶三春是一个穆桂英一样的女人，她带兵围困，皇宫告急。此时的赵匡胤，酒也醒了，悔恨交加。那个时代，怎么能让皇帝偿命呢？最后采用了折中的办法，赵匡胤把黄袍脱下来，让陶三春一刀斩了。
戏剧中的故事是经不起考证的，艺人的编排却说明了一种社会心理——黄袍等同于皇帝本人。皇帝的服装，还被称为“龙袍”。在古代帝王的画像当中，我们也能看到黄色的、主体图案为龙的袍服。
事实上要到宋代，龙才从“十二章纹”中独立出来，正式成为皇帝袍服的主体图案。但宋朝的龙袍不是黄色，而是绛色。按照《宋史·舆服志》的说法：“绛纱袍，以织成云龙红金条纱为之。”这是龙作为主体图案，出现在皇帝袍服上的第一条历史记载。所以“黄袍加身”隐含的意思是，在此之前的黄袍上没有龙。
在宋代开始有龙袍，这一点在戏剧上也有表现。
传统戏曲《打龙袍》，讲的是宋仁宗时期，包拯奉旨到陈州放粮，在天齐庙遇到一个年老又眼盲的女乞丐李氏。李氏自称是当朝天子宋仁宗的亲生母亲，并拿出了写有老皇帝情诗的黄绫诗帕作为证据。包拯借元宵观灯之际，排了一出戏，在戏里指责皇帝不孝。仁宗当然很生气，下令斩杀包拯。情急之下，老太监说出了真相，证实李氏确为其母，遭人陷害而沦为乞丐。真相大白后，仁宗迎接母亲还朝，但母亲气还没消，命包拯责打仁宗。打皇帝这种事很难下手，最后，宋仁宗脱下龙袍，让包拯打龙袍，替太后出气。
《打龙袍》也只是艺人编排的一个传奇故事，但宋仁宗穿龙袍是经得起考证的，说明当时编剧的态度是认真的。只是后来，人们头脑中的概念逐渐模糊，把宋仁宗的龙袍换成了黄色的，可以说又迷失了部分真相。
李世民穿上了黄色龙袍？
有人质疑，宋朝真的没有黄色龙袍吗？那为什么有一张常见的李世民画像，穿的是黄色盘龙袍？
的确，这幅画像是存在疑点的。
其一，从历史文献看，《旧唐书·舆服志》《新唐书·车服志》《唐会要》等史料，都没有龙纹单独出现在皇帝袍服上的记载。明朝百科全书式的大型文献《三才图会》中，所有唐朝皇帝的画像，没有一位身上出现龙纹。
其二，这幅画的笔法、构图、色彩、花纹、衣领、腰带等，有很多来自之后朝代的痕迹，所以可能是后人作品，服装是参照后世龙袍绘制的，而并非真实的唐太宗。如果此说法成立，那盘龙纹自然是不可靠的。
其实，想要解开这个疑问，关键是看唐朝到底有没有出现过盘龙袍。史料上关于这一点的记载有两种，很难断定哪个是真的。
《旧唐书·舆服志》和《唐会要》中记载，武则天赏赐给臣下的绣袍，上面就有盘龙。这条记载说明，唐代有盘龙袍，只不过不是皇帝常服，但李世民想穿谁也拦不住。然而，在《通典·卷六十一》中，也有版本把武则天赏赐给诸王的绣袍，记载为磐石袍。到底是盘龙还是磐石，历史的真相陷入迷雾。
但可以确定的是，从明朝开始，黄色龙袍才开始大行其道。现在不少古装剧中，唐朝皇帝身穿黄色盘龙袍服，甚至在武则天的背后都画着一条巨龙，这些设计都是存疑的。从赵匡胤“黄袍加身”这段故事反推，唐朝的黄袍上很可能没有盘龙；或者即便有，也不是礼制规定，只是皇帝喜欢穿，不像黄袍那样是身份的象征。
（作者系百家讲坛《中国衣裳》系列讲座主讲人）
李任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