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3点半,武汉火神山医院迎宾楼的餐厅已经关了灯,大厅角落里的一张餐桌前,感染八科一病区主任赵玉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呆呆看着窗外。
赵玉英咬了一口小面包,又扔在桌上,长长叹了一口气。就在刚才,68岁的患者代大爷转入了重症病房,“3天的抢救,用尽了所有办法,怎么就控制不住病情发展?”这让赵玉英感到非常难过。
来到火神山医院40多天,除了收治医院首批感染患者的那几天,赵玉英急得吃不下饭,这算第二次了。
2月4日,火神山医院收治首批50名新冠肺炎确诊患者,赵玉英所在的病区收治了24名。
第一次查房,赵玉英就遇到了不少状况。64岁的患者郑阿姨见到医生就要排尿,1个小时内,接连尿了6次,每次尿壶里只有一点点。
8床要求立刻输液,对只吃药片意见很大;10床翻出了转院前的药单,询问“以前用的药,现在咋没了”;17床追问自己是不是病情加重了,才转到火神山医院……
患者的基本情况还没摸完,家属的电话又把赵玉英的手机打爆了:有询问患者病情的,有送药送衣服送吃的,还有要求转交皮筋儿和沐浴露的。
最让赵玉英头疼的是两个不能交流的患者。90岁的尹奶奶说一口纯正的武汉话,她听不懂普通话,还不吃药、不喝水,用床单打起背包,执意要求回家。
还有56岁的患者钟阿姨,半年前做了脑胶质瘤手术,头上的刀口有20多厘米长,后来表达能力下降很厉害。住院3天时间,吃药就吐,见饭就推,后来连水都咽不下去,病情有了恶化趋势。
患者的事还没来得及理顺,医护也抛来不少难题。
“穿上防护服,智商减一半。”有的医护人员刚在“红区”查房出来,下手写病历时,却忘了19床的胰岛素是打16个单位,还是18个单位,23床的降压药是每日5毫克,还是10毫克。
每个班4名护士,单是基础护理已经很疲劳,还要负责打扫卫生、照顾患者起居,很多人的身体都吃不消。
看到这些,赵玉英的脑袋都大了,急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在隔离病房,如何让医生随叫随到?”赵玉英试着拉起了一个微信群,让患者在群里随时寻医问药,没时间想群名,“感染八科医患交流群”就上线了。
从此,不管白天还是深夜,赵玉英就像一个应答机,随时回答群里的各种提问,每天回复的信息量超过数百条,最短的一个字或者一个表情,最长的要一两百字。
一段时间后,给医生“开药方”的少了,患者家属的电话少了,要下饭菜、指甲剪的生活琐事多了,医生也松了一口气,即使不是自己当班,也能随时了解患者的情况,就连“尿频”的郑阿姨都好了,她拉着赵玉英的手偷偷说,“当时我是怕你不管我,医生在,我心里才踏实。”
经过这段时间的摸索,赵玉英总结,“心病还要用‘心’药来治”。
赵玉英的“心药”也用在了尹奶奶和钟阿姨身上。得知钟阿姨的儿子小李也是一名感染患者,由于病情较轻,正在另一家医院隔离治疗,赵玉英向医院相关部门做了汇报,多方协调把小李转到火神山医院,安排和钟阿姨住在一个病房。
看见儿子来了,钟阿姨脸上有了笑容,在儿子的照顾下吃药不吐了,吃得好,睡得香,身体一天天好起来。
征得小李同意后,赵玉英又把尹奶奶搬到这个病房,让小李帮助照顾老人家的生活起居。
小李用一口流利的武汉话和尹奶奶拉家常,告诉她“这里是解放军的医院,最好的医院”。尹奶奶慢慢解开了思想包袱,还第一次向护士要了一杯水,竖起大拇指说,“你们都是好人。”
病区里都知道,这个病房里住着“祖孙三代”。
小李的爱心举动,影响着病区的其他病人。患者小万性格开朗,病情逐步好转后,主动帮助医护人员干一些小活。从起初的打水、送饭、拖地,到后来协助医护推轮椅、照顾重症患者,赵玉英称赞他是病区的“志愿者”。
“小万就是病区的活雷锋、小太阳,缓解了我们的工作压力。”赵玉英骄傲地说,“小万帮助别人,愉悦自己,也让其他患者看到了希望。”
在小万的带动下,志愿者越来越多:病房里,有的患者帮助医护照顾重症患者的起居;医技楼外,有的患者协助医护推轮椅、抬担架;楼道里,他们拿起扫把和拖布,帮着打扫卫生、倾倒垃圾。
病区有了新变化:地面整洁了、垃圾少了,原本沉闷的病房也有了笑声。
这些变化,让赵玉英脸上露出了笑容,笑意连口罩都遮挡不住。
让赵玉英更高兴的是,病区已经有100多名患者治愈出院了,很多患者“出院不出群”,把名字备注上“已出院”,还继续留在群里给大家鼓劲加油。
这个微信群越来越热闹。原本只有十几个人,现在已经有144人,包括医护、患者、家属,甚至很多记者也慕名加入进来。很多患者在隔离期结束后,还自发到定点血站捐献血浆。
赵玉英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当时,我们建群的时候认为,隔离病房不隔离爱,现在看来,即使隔着万水千山,大家的心还会紧紧连在一起。”
心情好了,饭量也上来了。赵玉英个头不高,体重近50公斤,身体单薄得经不起风吹。虽然顿顿盒饭,但和别人比,她的胃口却是出奇的好,每次都吃得干干净净。
胜利就在眼前,但任务依然艰巨。“每天下午都有患者治愈出院,晚上59张床又住满了。”赵玉英说,“我要多吃点,因为我不能倒下。”
刘会宾 王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