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当18岁的弗朗索瓦兹·萨冈写出《你好,忧愁》时,或许不会想到:20多岁,可能要跟忧愁打更多次招呼。
这几年,陆续出现了一些讲述20多岁女性成长危机的影视作品,主角大多并不完美,甚至充满了日常“翻车”:每日穿搭总是一言难尽,不够得体;永远不懂谨言慎行,还要时常承担开错玩笑的恶果;自我认知模糊不清,常常在天才和平庸之间游荡。每次看到这些桥段,我和朋友们总是一边摇头撇嘴,一边暗自呢喃:这里面怎么会有这么多我的影子?
迈向成年人彼岸的途中,并非总是“柳阴路曲,流莺比邻”,年轻人再怎么小心踮起脚尖,大抵还是会被那片必经的沼泽溅满泥点。走出父母庇佑下的温室,是开启成长的第一步。殊不知,外面的世界,一半是畅快的海水,一半是灼热的火焰。于是身处成年“进行时”的人们,大多会像量子流体一般,不停在舒适区内外徘徊、试探、穿梭。
《都市女孩》中,汉娜总是自以为长大了,时常用年纪来“回敬”父母的人生劝导:我已经24岁了,不要告诉我该怎么做。可是当父母决定真正剪掉“脐带”,停止对她的生活资助时,汉娜又慌不择路,用幼稚而乏力的理由保卫自己的舒适区:你们知道现在的经济形势多糟糕吧;我可是你们唯一的孩子;我会像福楼拜一样垂死在阁楼里……
《伦敦生活》里,女主角表面展现着独立自主之风,云淡风轻地回应家人的担忧和问候。而在深夜迷雾和酒精的催化作用下,她还是会感慨生活的重负,发出那句“我好希望有人能教我如何生活”的喟叹。拥抱自由时决绝而自信,责任降临时又习惯性地转身“逃逸”。这样的角色设定有时并不讨喜,却近乎白描地反映了年轻人在成年化过程中的拥抱与抗拒,脆弱与真实。
每个人都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20多岁的年轻人活得尤为拧巴。其中,仅仅是自我认知的“忽上忽下”,就能够轻松完成上百幕情节跌宕的内心小剧场。《现代爱情》第一集中,女主角昂首走在路上,告诉自己在闪闪发光,重申自己风趣无敌,仿佛生活就在快乐的云端。可是只要外界的反馈并不得偿所愿,内心就马上像被泼了冷水,自信心瞬间跌至谷底。
未经过人生风浪,类似超重十几斤的小事也会被年轻人敏感的神经无限放大,甚至为此感到“人生羞辱难当”。以至于《都市女孩》中的亚当精辟讽刺道:你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吗?这只值得世界上最小的小提琴为你演奏《我的心为你滴血》。
而在形成稳固的自我认知前,年轻人也常会透过同龄人的镜像反观自我,在同辈佼佼者的压力中深感“意难平”。同样是大学毕业四年,汉娜的同学泰莉已然小有名气,出现在各大杂志的榜单之上。她嘴上抱怨着泰莉并非天才,却又不自觉地以其为参照,分析起自己“失败”的原因。懊悔、自责、嫉妒等情绪,就这样在一个年轻人心中潜滋暗长,交织缠绕。
“戳心”之余,这部剧也不忘贴心地掀开生活中隐秘的另一角,告诉我们把他人生活完美化的荒诞性。到了第5季,汉娜与泰莉重逢,对方才首次坦诚了年少成名所带来的困境。“泰莉·斯齐弗林”这个名字已经与真实的自我割裂,成长为一个陌生的、不知满足的怪物。她必须不断给它喂食,以维持这位青年作家的声名。她的生活开始变得真空,每天在不断搜索自己的空洞中度过。这让汉娜也让观众得以从他人带来的“地狱”中解脱:原来在自我认知的问题上,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泥沼。
成长的过程中伴随着如此多的忧愁与未知,以至于不少人都希望急匆匆地走向确定、到达彼岸。可是,一些文艺作品也在提醒我们压缩成长周期、一路狂奔可能付出的代价。影片《弗兰西斯·哈》中,27岁的弗兰西斯与好友索菲就开启了不同的成长模式。索菲早早将自己推向生活的“正轨”: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理性地与条件合适的男友结婚,过起外表光鲜的生活。可是在与弗兰西斯重逢的夜晚,索菲却坦言自己并不快乐,她并没有想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早期对自我探寻的敷衍,最终导向了此后无尽的自我欺骗。
另一边,弗兰西斯虽然看起来仍在理想与现实间兜兜转转,却也最大程度地保住了自己对细腻情感的感受力,让纯真的内核在心底永存。成长终会完成,而比终点更重要的,是你选择成长为什么样的人。正是因为弗兰西斯没有盲目融入规则、剥离纯真,才最终完成了与自我的和解,比索菲更接近“透彻的自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李安专门拍出《制造伍德斯托克》纪念那份纯真和纯真的丧失;梁永安教授反复强调年轻人不要忙着把自己固化,要学会在分裂中找到自己的统一性,从而实现一种真正的人生定向。
20多岁的成长旅途,也许总是把握不好用力的方向,有时用力过度导致窘相迭生,有时用力不足总想疯狂逃离;20多岁的自我认知,也许总是飘忽不定,在过度自信与无端自卑间徘徊。可是正如《伦敦生活》所言:人只有努力过才知道什么是对的。这些不乏缺陷的主角告诉我们:请珍惜这些笨拙而可爱的摇晃,也不要试图用速成的手法“逆流而上”。健康的成长,终究需要慢慢来过。
任冠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