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盐源县前所乡上村小学教师 阿长春
整理: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焦敏龙
---------------
我叫阿长春,今年51岁,是蒙古族摩梭人。我高中毕业后受益于扶贫政策,曾到西昌农业高等专科院校读书。接着,我进企业当过工人,回乡做过电影放映员。2000年,我的母校上村小学有四五位教师调去了乡里的“中心校”任教,村里一时师资紧缺。在村委会干部和“中心校”校长的动员下,我决定到上村小学担任代课教师。
当时,我选择这份工作的想法很简单:上村读过书的村民本就不多,读过高中的人少之又少,而我也算读过多年书的年轻人,应该把所学知识传授给学生。再者,我教出成绩后,也许有一天会“转正”。
我刚到上村小学工作时,曾经的母校容颜依旧,操场杂草丛生,5间校舍依然是土坯房,一至五年级的学生共用3间教室,剩下两间是教师宿舍和厨房,学生的课桌椅也是用木板自制的。冬天在屋里总能听到“嗖嗖”的风声,而且也没有好的取暖设备,通往学校的还是那条土路,一到下雨天,路上的泥巴能没过人的脚背。学校里充满生机的,好像只有我上学时栽的那株白杨,它已悄悄长成了大树。
后来,根据教育部门安排,上村小学的四年级和五年级合并到“中心校”,只保留一至三年级的教学班,由我们3名当地的代课教师负责日常教学。尽管如此,我们的教学压力依旧不小。
有一届一年级新生入学时,来报到的有80多名学生,有汉族的,还有彝族和蒙古族的。白天上课时,教师要用彝、蒙、汉三种语言和学生交流;下午放学后,我们要用背篓把学生的作业本背回家连夜批改。
起初,我曾和家人这样计划自己的生活:根据学校的作息安排,我可以教半天书,还能回家做半天农活儿。可实际上,平时教学任务很重,我经常只能攒到周末干农活儿。
那时,虽然教师和学生的日子都过得很贫穷,但我每天早上和学生一起上学,下午和学生一起结伴回家,感到很快乐。
很长一段时间里,尽管上村小学一至三年级每个班的教师小团队还算稳定,但全能、全职形式的教学任务量确实很大。不过,多亏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义务支教者,他们为学生的生活习惯、学习成绩,甚至家长的教育观念,都带来一系列积极的改变。他们是一支不可低估的力量。
教书20年,我曾经最大的苦恼就是家校互动太差。多数家长知识水平有限,加上一些家长外出务工、对子女的课业辅导缺失,尽管教师在学校费心尽力地教,但多数学生回家后就放羊、喂猪、打猪草,疏于温习知识,整体成绩提不上来。
曾经有个学生语文、数学成绩都考了0分。得知他每天放学回家都在放鸭子、收鸭蛋后,我告诉他:“你每天捡鸭蛋,不注重学习,导致两门功课都是‘鸭蛋’,等你长大了,你会知道哪个‘鸭蛋’更重要。”后来,这名学生再没考过0分。
2012年,盐源发生地震,前所乡是受灾区,学校的校舍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师生们当时只能在活动板房里上课。多亏了党和政府、社会爱心人士的帮扶和援建,学校得以走出困境。时至今日,一些来自深圳的公益团体依然为上村小学奉献着爱心。
如今,上村小学的教室从曾经的土坯房变成了牢固的钢筋混凝土房子,学生们的书包、衣服、学习用品也一应俱全。
2000年我刚做代课教师时,全年工资只有2000元,近两年能拿到1.8万元。我觉得这样的收入已经提高了很多。闲暇时,我还能干点农活儿。尽管生活清贫,但我告诉家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每当听到学生们呼唤“阿老师”的声音,我内心的生计忧愁会化解一大半,总觉得身上有责任。
回望20年的代课经历,我不是没有遗憾。前不久,过去带过的七八个学生来看望我。得知他们都在外务工,生活与收入都各有重压,我觉得很惭愧,遗憾没能把他们培养得更优秀。未来,只要还能上讲台,我就会在上村小学坚守下去,我已经离不开孩子们了。
去年,马云公益基金会授予了我“新乡村教育家”的称号,我觉得很不敢当。从终评到颁奖接触到的很多优秀人物,让我看到了教书育人的新天地。我因此学到了很多优秀的教学方法,也更加深刻地认识到:一个人的快乐幸福,并不是拥有多少物质,而是所做的事能为多少人带来快乐和幸福。
我们在这里“青听”民族教育一线的声音,欢迎投稿:zqbmzj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