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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04月03日 星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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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只看到阴暗埋入仇恨就会与世界的美好无缘

曹林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0年04月03日   05 版)

    说到仇恨,将心比心,谁更有资格比陶勇医生选择仇恨呢?作为一个自己贴钱帮贫困患者做手术、处处善待患者的好医生,一个被患者感谢“点燃了重生的希望”、让无数患者重见光明的天使,却被一个他救治的病人砍倒在血泊中,头部被砍3刀,刀刀可能致命。而在这之前,为了保住这个病人的眼睛和视力,他忍着巨大的腰痛和背上的6颗钉子,做了两个小时的复杂手术。好人不仅没有得到好报,而且被恩将仇报,被自己救治的病人残害。不要说亲身经历了,仅仅只是听闻,都让人愤怒和颤栗,心愤难平。

    人们恨得咬牙切齿,可作为当事人和最大受害者的陶勇医生,却选择跳出仇恨。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情况已经好转,在最近的一次直播中,陶医生说到人生中最为黑暗和沮丧的两个月时,形容如同"鬼门关里走了一遭",他表示不想把自己埋在仇恨中,希望康复后能返回工作岗位。他说,那位伤害我的患者可能就是充满了痛苦和仇恨,才做出这么极端的行为。同样的东西,如果用一双能发现美的眼睛去看,会感受到温暖和关心;如果你只能看到阴暗,把自己埋入无限的仇恨中,就会与这个世界的美好无缘。

    经此大劫,如果陶医生愤怒地骂几句伤害他的人,我们心里可能还好受些,但他竟然没有表达仇恨,而是放下了。这种放下,让人们更加难受,觉得无法释怀,欠这样的好医生太多。仇恨最容易,而陶医生选择了最难的事。

    网民常常批评一种动不动“让别人放下”的圣母腔调,置身事外,站在虚幻的键盘道义高地,替别人原谅,让别人放下,要别人宽容,慷他者之慨——但陶医生不是让别人放下,他是受害者,他是刚从鬼门关走回来的人,他有一万个理由不原谅,这种“跳出仇恨”震撼着人心,更疗治着被伤医暴力撕裂的人心。一个人心中有多大的爱,拥有多宽广的胸怀,内心有多明亮,对人间正道有多强大的信仰,才能这样超越仇恨,在被最大的恶意伤害后仍保持着爱的能力。

    如果你只看到阴暗埋入仇恨,就会与世界的美好无缘——这句话如果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只是一句矫情的鸡汤,但从一个被伤害差点致命的医生嘴里说出来,就有了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世界上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真相之后依然热爱。说实话,当我看到陶医生说他仍然要当医生,仍会像以前那样善待患者时,真忍不住眼泪盈眶。真的要好好呵护这种英雄主义,善待这样的好人好医生,不要让他再受到半点儿伤害,这个社会要对得起他受害后的依然热爱。

    我知道,这是一个有着如金子般美丽心灵的医生在疗治人心,他不希望社会和医患因为这起伤害而撕裂,不希望这次残忍的伤害在社会中埋下敌意和仇恨。上医治未病,中医治未医,下医治已病,而一个大医,能够在医治病痛之外医治人心。每一次伤医事件,每一次发生在医院的暴力伤害,都给人心带来很多仇恨,给一个群体带来心理阴影,给群体间带来撕裂。有人感慨“不敢再做好人”,有人感慨“谁还敢让子女当医生”,有人害怕医生对患者有了心结,仇恨在人心间竖起了一堵堵墙。陶医生作为仇恨的受害者,没有埋在仇恨中,而是选择“放下”,真希望那个挥起砍刀的人能看到陶医生的这种态度,并在高尚面前生出忏悔之心。

    陶医生说,当他从 ICU 转到普通病房的时候,看到满楼道的鲜花,护士说不知道谁送的,很多也没有名字标签,他形容那一瞬间“自己的眼泪都快下来了”——这是用善的眼睛治疗人心,让人们别被极端罪恶遮蔽而看到多数之善。他还谈到了从医生变为患者的心路,从患者角度看到了医患不信任带来的种种问题,看到了慢性病对人的消耗,这是用换位思考治疗人心。他还提到2002年治过的一个两三岁的小患者,家境贫穷来北京治病居无定所,命虽保住了,但另一个眼球没保住,孩子依然阳光开朗,当孩子的父亲知道陶医生被砍后要给他捐1000元,陶医生没收但受到巨大的感动,这更让他坚定不能埋在仇恨中。这是医生的自我治愈,也是社会伤口的治愈。陶勇是眼科医生,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治眼睛的他也在治愈着人的心灵。

    对于医患关系,我向来不敢有太乐观的预期。面对陶医生的以爱吻痛,只希望这个社会仇恨能少一些,人心能柔软一些,对医生能好一些。

曹林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04月03日 05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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