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走廊窗外天空的颜色,金银潭医院ICU病房的白天和夜晚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夜晚的病房里,灯光有些昏暗,淡蓝色的墙面下大大小小的仪器屏幕闪烁着,几台与病房外沟通的对讲机里不时传来人声,伴随“滋滋”的电流声,里面交替着对患者病情的交流和普通人很少听过的药物名称。除了对讲机和医护人员防护服摩擦的声音,这里几乎没有其他声音了。
这里收治的是最危重的新冠肺炎患者。
在这次疫情前,许多武汉人甚至都没听说过金银潭医院。这里是武汉最大的传染病专科医院,也是武汉第一家收治新冠肺炎确诊患者的定点医院。
在外界感知疫情前,金银潭就开始了工作。2019年12月29日,包含华南海鲜市场商户在内的首批患者转入这里。4天后,金银潭正式开辟专门病区。
病人情况稳定时,医生康亮会靠在墙面上短暂休息一会儿。
康亮34岁,从去年12月末就参与到抗击新冠肺炎疫情的工作中,2月中旬进入ICU。他参加工作10年以来,和医院里大多数年轻医生一样,这样长时间集中对抗如此大规模的突发传染性疾病还是第一次。
4月11日,他所在的南7楼ICU,最后几名新冠肺炎重症、危重症患者核酸检测转阴,除了担心转院途中出现意外而将一名91岁的患者转至6楼外,其他患者均已转至综合性医院,继续接受并发症和基础性疾病的治疗。目前南7楼ICU“清零”,进入整理内务状态,等待进行专业消杀。
曾有人将此次新冠肺炎疫情比作一场风暴:武汉是风暴的中心区域,金银潭医院是“风暴眼”,南7楼ICU病房则是“瞳孔”。桑岭有时候也会和同事分享外界对于金银潭医院的评论。
桑岭是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重症医学科副主任,1月23日,作为卫健委专家支援队成员奔赴武汉。次日,他就开始了在金银潭医院的工作。
在很多ICU里的医护人员看来,疫情最开始暴发的那段时间,是这里“最难的时候”。医护人员需要连续工作,再加上早期重症救治成功率不高,有危重病人刚送到医院便离开了,大家都有强烈的挫败感。桑岭觉得,要把一两个病人救回来,这样会加强整个团队的信心。
1月26日,桑岭完成了金银潭医院第一例拔除气管插管的操作,并为一名垂危患者上了ECMO(体外膜肺氧合,俗称“人工肺”)。
南7楼ICU是金银潭医院最早的ICU,有16张病床,由于早期危重症病人数量激增,无法满足需要,医院临时把5、6层也改造成重症隔离病房,共同接收危重患者。
南7楼ICU“清零”后,康亮和一部分医护人员的工作也转至6楼。康亮在6楼负责的病人是一位50岁的女士,她的全身插满了各种仪器导管,鼻腔里插了供应营养的鼻饲管,嘴里插了供氧的气管插管,脖子上插了小拇指粗细的回输含氧血液导管,右臂插了深静脉导管,腹部、左手……“能够维持生命的仪器全部用上了”。
这样的情况在疫情下的ICU病房中并不是个例。和大多数来到ICU的病人一样,在镇静剂的作用下,患者进入了昏迷状态,不能说话,不能自己吃饭,翻个身需要在四五名医护人员的协助下才能完成。
和康亮一同到6楼工作的还有重症监护室主任吴文娟。她的抗疫记忆始于去年12月29日。
那一天,湖北省及武汉市卫健委接到近期有几名居民肺部发生异常感染的报告后,指示武汉市疾控中心、金银潭医院和江汉区疾控中心开始流行病学调查。当天傍晚,吴文娟和金银潭医院业务副院长黄朝林来到湖北省中西医结合医院,接走了几名肺部异常感染的患者。
此后,疫情开始意想不到地暴发。
那时整个金银潭ICU只有5名医生、28名护士。全市危重患者都会转到这里,没有空床,医护人员每天都处在超负荷的状态。
据吴文娟介绍,1月初,武汉市属的中心医院、第三医院、普爱医院、武昌医院等陆续开始派医生对金银潭进行支援。每次派一名医生,在医院里协助1到4个星期。
3月23日,江苏省人民医院援武汉医疗队208名医护人员接管了金银潭医院南6楼和南7楼两个ICU病区。
吴文娟每一次回忆都会伤心。她清楚地记得,病人最多的时候整个医院都住满了,许多氧气瓶都是护士们一罐一罐往上搬。
2月21日,金银潭医院收治新冠肺炎患者13人,出院56人,出院人数超过入院人数,首次出现“床等人”。
疫情暴发以来,金银潭医院共收治2800多名新冠肺炎患者,目前在院治疗的还有40多人,重症、危重症患者均“清零”。
4月13日,武汉天气晴朗。诊治完病人的康亮,在病房走廊外的窗口远眺,窗外绿意盎然,远处环桥上的车辆接连驶过,阳光渐渐变得温暖。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赵迪摄影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