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中国青年报社社会调查中心对2001名学生(包含高考生和在校大学生)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66.3%的受访本届高考生填志愿会自己拿主意。95.5%的受访高考生希望远离家乡去求学。随着各地公布高考成绩,考生们到了填报志愿的关键时刻,我很有一番感慨。
我是2001年读大学的。那一年是本省首次实行考后估分填志愿。这就要求仅有自知之明还不够,还要了解城市、学校、专业。距高考半年前,省招办统一给每位考生印发一本厚厚的报考指南,里面密密麻麻排布着每所高校此前数年在本省录取的分数线和名额,可绝大部分学生只在临近报志愿时才认真考虑这个问题。
虽然各种“信息不对称”,但一个信念是坚定的:到远方去。我们那里当时并不流行往南方考,我一再坚持南下,家父只好画了一条红线,最“南”不能过上海,这就考到了上海财经大学。新生报到后,马上就被拉去军训,站在部队的敞篷车上,看着前来送子女入学的家长们站成一排,望着我们离开,那是第一次与父母分离,一瞬间有种不忍:我是不是跑得太远了?
上世纪90年代初,大概是小学三年级时,一堂自然课上,老师讲的主题是气象变化。我傻乎乎地站起来问:“为什么我们这里下雨,我表弟他们家那里不下雨呢?”其他同学哄堂大笑。再长大一点,我知道了“环球同此凉热”是一种浪漫的理想,“东边日出西边雨”倒是更为寻常。相比于今天小学生就有环球旅行的机会来说,我们那时每看到有同学假期回来后,炫耀去省外某个城市的见闻,就羡慕得不得了。
两年前,我在大山深处挂职扶贫时,曾陪来捐资助学的校友一起到访一所乡村小学。一位老师在座谈时谈到,每个新学期开始时,都会让孩子们讲讲假期见闻,说说父母都带他们去哪里玩了。大部分孩子的答案都是:东观音山。那就是当地的一座山,孩子们却答得非常兴奋、满足——实际上,他们中的绝大多数连县城都没去过。这个事例给我的印象如此之深,以至于扶贫期间,我始终把“走出大山”这句话挂在嘴边,走到哪里、讲到哪里,鼓励孩子们大胆地报考外省、闯荡世界。
2012年,我在高校任教的第三年,收到一封农村学生的手写来信。他向我倾诉了自己选择远方、选择城市、选择上海后的心情:“记得第一次独自坐地铁时,既兴奋又害怕,兴奋就不用说了,害怕么,就是万一找不到回去的路怎么办。上了大学也是这样,害怕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的家乡依旧很贫困,父母供我上大学经济上已是捉襟见肘,其实每一个上大学的农村孩子,家庭情况大同小异。我必须努力,这种努力是为了回报父母。如果有可能,我愿尽力为乡亲做些事。”
我后来专门约了他聊天。我说,自己18岁第一次到上海,那时上海只有3条地铁线路。我们对这个城市的感觉跟你相似,有兴奋,有期待,也有一点慌乱,出门的时候也是好友几人拿着纸质地图出去。但我理解你的慌乱,你的“害怕找不到归路”是一种多重隐喻,是你初到陌生之地在思想、心理包括学业等方方面面的不适应。这是正常的。但是,我希望你能够尽快转换视角,适应这座城市,融入这座城市,喜欢上这座城市,去感触和体会这座城市的精神气质与风格内涵。
这名学生应该在2016年本科毕业了,他后来发展得如何、落脚在何地,我不得而知,但那封闪耀着赤子情怀的来信,使我相信他能够一本初衷、日新又新。
讲上面几个亲历的故事,还是想对即将填报志愿的学子们说:鼓足勇气,追随自己内心的真实呼召,大胆地闯荡远方。
曹东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