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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关于死亡的游戏迎来了自己的死亡。
它的墓志铭或许可以这样写：为纪念在新冠肺炎疫情中逝去的人而生，因无法容纳足够的死者而死。
“每一块墓碑都代表着一个失去的生命。”今年3月中旬游戏上线时，开发者如此介绍，“这是死于COVID-19（Corona Virus Disease20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人数的可视化。”
那时距世界卫生组织宣布新冠肺炎具有大流行特征还有几天。开发者和后来的玩家可能都不会料到，自己参与记录的是人类在二战后经历的最严重、影响范围最广的疫情。
游戏画面是简单的像素风格——在树枝围起来的区域里，竖着墓碑。每当一位新冠肺炎感染者去世，游戏中就会有新的墓碑被竖起。玩家无力做任何事情，除了独自在墓地里穿行，拾起地上的玫瑰花，放到任一墓前。玩家之间的连结仅限于上一玩家放置的玫瑰会被保留，黑白灰调子的画面逐渐有了色彩。
这场游戏没有输赢，但玩家们永远也追不上坟墓崛起的速度。一小块区域刚刚有了颜色，一大片墓群又出现在地图上。
一位游戏玩家在视频网站上传了他在3月25日的游戏画面。那天，全球累积446087人确诊，19795人死亡。游戏中有19795个墓碑，5039朵玫瑰被玩家拾起并摆放到墓前。
化身为像素块小人，独自走在荒凉的雪地里，你很难不被打动。不分国籍、肤色和职业，那些被病毒击中的人“埋葬”在这里，贩夫走卒与科学家或其它大人物为邻。
游戏下载页面的评论多了起来，人们渴望更多玫瑰花，希望游戏中“捡到玫瑰花的效率更高一些”，也有提问“能否在墓碑上标注逝者的姓名”。
5月，开始有人发现游戏不能下载。5月12日，开发者在“致歉”里解释，死亡的人数越多，游戏运转越困难。“如果它到了不能再运行的节点，我可能要重构一些东西，或者将它下架”。
一名软件工程师读懂了他的操作，“也许作者一开始没有考虑到这样的数量级，所以最初的代码架构设计可能无法运行了。”
最终，游戏因无法容纳足够的死者而宣告下线。
这个数量有多大？我一时连个概数也说不出来。
确实，早晨刚睁眼就关注疫情实时动态的日子似乎很久远了。时间淡化了疫情带来的恐慌，生活逐渐恢复正常，特别是，我们喜欢的川菜馆和电影院陆续营业后，无穷远方、无数人们遭受的严重疫情似乎不再与我有关。
顽固增长的数字告诉我，截至8月18日，全球新冠肺炎累计确诊患者超过2199万例，死亡人数超过77万。而且，科学家们仍称，人类对新冠病毒的很多特点和规律还没有掌握，现在想作出可靠的判断和精准预测，还为时尚早。
“我们不可能消除大流行病的风险，但可以为下一次大流行病的来袭做好充足准备。”科学家和畅销书作家瓦茨拉夫·斯米尔表示，尽管随着现代医学和卫生防疫水平的进步，霍乱、百日咳、结核病、脊髓灰质炎等流行病已经完全消除或减少，但那仍是“旷日持久、终期不定的战斗”。至今全世界每年感染结核病的人数仍超过1000万，脊髓灰质炎病例数由1988年的25万例降到几百例后，又曾在16个国家发生过快速传播。
不必为这款逝去的游戏惋惜，毕竟这场疫情里，连厄瓜多尔白虾都受到牵连；也无需因看不见的病毒终日提心吊胆，要知道，从人类起源开始，病毒与人类就一直在协同进化。
人们似乎已经掌握与新冠肺炎疫情的共处之道：出门戴口罩，进屋勤洗手，没事少聚餐。“与危机到来时仓促应对相比，做好准备是一种代价低得多的选择”。
偶尔出现的新增病例让人紧张，但那不过是担心再次失去生活，而非性命之忧。楼下的幼儿园开始招收新生了。印着“培养全球化视野和人类胸怀”的宣传单让人又想起了这款游戏，置身苍凉的雪地和墓群里，我感受过无国界、无差别的“人”的存在。
地图上，地图慢慢被玫瑰花点缀，不同玩家行走留下的脚印也会被收集，最后在一片空地上形成文字或图案，随机呈现给每一个人。那是它留给玩家的温馨祝福——“要坚强（stay strong） ”“一切都会过去（everything passes）”……
游戏开发者不再回复任何留言，页面也没有可供下载的选项。但还是有人在不断地参与进关于这场游戏的讨论。其中一位用户调侃道，“勤洗手（wash your hands）”——这是这款游戏的名字，是它的“遗言”，也是它的“遗产”。
马宇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