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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1月02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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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曾走过的路

张豫湘(19岁)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0年11月02日   07 版)

    我早已习惯东莞宽阔的道路,堵车时,甚至嫌弃双向四车道还不够宽阔。但我偶尔还会想起那条泥泞的土路,壮年的外公还会背着幼年的我从记忆深处走来。

    几年前,土路消失了,在湖南老家,这个落后的湖德村修了公路。我家附近这条,在原本的路上铺上了一层水泥。以前这一整条都是泥路,又窄又绕,像条巨大的蚯蚓。路边是比我还高的杂草,芦苇秆子在我头顶招摇。

    湖南多雨,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要是下得够长,走起路来,下半身也得沾上不少泥丸。若是穿了雨鞋,腿脚倒能幸免于难,但也是不好走的,常常遇到些泥坑、泥潭,脚就陷进了这些小型“沼泽地”。

    小时候,每每大雨,外公都会背我去上学。我们有两条路可走,一是上两座山,拐个弯就到了。不下雨时,走这儿倒是件顺心事。我可以去山上采覆盆子,喝花蜜,快活极了,就像大家现在常说的——成了个喝露水的小仙女。但下起雨来,再方便也不能蹚这份危险。二是平路,也就是那条泥路,小鸟依人地倚着后山腰,像一条丝带。路长着呢,得拐个山路十八弯,灌木和野草这些“拦路贼”还个顶个嚣张。

    外公走的是泥路,他背着我,塑料雨鞋踩得呱唧呱唧响。我手里拿着的伞,比我的人还宽大,晃来晃去。一路上都是他一深一浅的脚印——外公腿脚不好,有点瘸,但这并不耽误他背着我走过大山大河。他的脚下,永远一路通畅。一下脚,就是一个坑,泥水就迫不及待钻出来,被外公踩过的野草还横七竖八地隐在泥里,若是把土色换作黑色,小泥坑里就会渲染出一幅泼墨山水画。

    到学校了,外公一身泥印和水迹,斑斑驳驳,像是下雨天汽车在身边呼啸而过留下的纪念。他的头发上还挂着雨丝,和白发打得火热,亲密地难分难解。他看了看我,咧着嘴,轻松地说:“身上干净着,在学校别弄脏了。”我点点头,他便放心走了。我看着他脚上长长的雨鞋,烂泥在上面乱涂乱画。我看看自己的鞋,外婆新做的,还是一尘不染。

    雨结束了,蓝天见到太阳,害羞地泛开红晕。放了学,我招呼着小伙伴拥上山去,探访雨后才会长出来的蘑菇,它们在一个个角落白白亮亮地簇拥着。我们跑来跑去,身上既有树上溜下来的水珠,也有地上“小陷阱”里的脏水。回到家里,外公叹口气,也不说什么,只拿香瓜给我吃。

    那时我顽皮得很,傍晚的香瓜吃得我不满意。到了夜深时分,我咂巴着嘴,非要吃西瓜。

    “这才4月份,西瓜还没熟呢!你吃白瓜啊!”外婆嚷嚷着。

    “我就要!西瓜比香瓜好吃多了!”我撇着嘴,不肯睡觉。

    外公没有说话,走了出去。外公回来得有些晚,他身上脏兮兮的,泥巴甚至沾到了脸上。他就那样看着我,看得我发慌。但他突然笑起来,从背后变出个迷你的西瓜。切开西瓜,还是淡淡的粉红色,因为新奇,我当时吃得很香甜。后来我才知道,外面没有路灯,外公又要走好一段泥路,一不留神就被水坑绊倒了。好在那时他身体健壮,安然无恙。

    近两年,外公也是不小心摔了一跤,这一下却让他再也没法顺畅地走路了,他现在走得很慢很慢。他还是喜欢走,喜欢田地,他在城市的新居里走得并不顺心。

    如今路面平坦,我很想和他再走一走上学的路,看一看我们都心心念念的土地。

张豫湘(19岁)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11月02日 07 版

走路,宛如一个辩证的圆
通往远方的小路
外公曾走过的路
沥青路在哭喊
我坐在楼顶天台边
冬天我要去南方
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