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人写故乡的现象还在继续,近日读到徐汉雄的新书《母亲已比我年轻》,它是今年诸多“故乡写作”主题中的一本。写故乡,似乎更能把媒体人从理性、严谨的思维中解放出来,他们的文字,在触碰到“故乡”时,往往会柔软下来,感性十足,让人读着读着便沉浸进去。
徐汉雄出生于湖北乡村,但读他写父亲、母亲,乡村生活,人生经历,疼痛与温暖等等,地域差别仿佛消失,那一刻,山东、河南、安徽、江苏……诸多省份的读者,都会感同身受,这就是“故乡写作”的魅力之处。
其实不管出生在哪里,生活在何处,我们的内心深处,都拥有同一个“故乡”。这个“故乡”不是地理意义上的,更多是历史与文化、人生与情感层面的。共同的成长背景、相似的成长经历,会让一代人在某个时间节点上,不约而同地频频回头,以自己的童年为起点,审视打量这一路走过来的风雨坎坷。
徐汉雄在他的书里,提炼出一个令人动容的表达倾向,书名即明明白白地说出:当儿子活过了母亲去世时的年纪,母亲就会永远定格在“年轻”的“时间框”中。在《父亲已成大人》这一辑,同样丢失过童年的父亲,在长成大人、老去之后又变成了温顺的孩童,以父亲“长大”为标记,作者书写着责任的同时也书写了内心的苍老——徐汉雄用一种反差的手段,制造了本书的独特视角,使得本书不仅有回望,还无形地融入了诸多对生命的感慨、对人生的评判。
父母在,孩子无论走多远都还有故乡,而当父母逝去,孩子才可能有勇气书写故乡——这是多数从事“故乡写作”的作家的共识,徐汉雄能够有勇气提起笔,真诚地面对父母与自身,平静地展示伤口与泪痕,非常难得。纾解内心困境大概是作者的写作动机,寻求共鸣则是他获取情感力量的初衷,而留下一份有关亲情与故乡的文本,供同龄人与年轻人阅读,则是所有从事“故乡写作”之人的共同愿望。
在《母亲已比我年轻》中,可以看到“童年的镜像”。父母亲的婚姻并非门当户对、幸福美满,而更接近“一个悲剧”,被生活重压的父母亲没法给孩子提供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但从周边汲取温暖是一个孩子的本能。在困顿的童年里,作者仍然尽力地从父母、爷爷、外婆、舅舅那里,寻找成长支撑……爱与光亮在过去的年代是“奢侈品”,作者的童年与诸多70后的童年一样,是被铺开在一张“图纸”上的。那张“图纸”,画满恐惧、焦虑、失望,同样也画满憧憬、幻想、热爱,这两相矛盾的情感,让一代人的童年充满挣扎,但也由此让童年成为一口灵魂的“水井”,在日后长大成人的艰难时刻,总是要从这口“深井”里获取力量。
在书中,还可以看到“疾病的隐喻”。作者说“人生不过三场病”,分别是“父亲的一场病,母亲的一场病,我的一场病”,这样的说法触目惊心,但不得不承认,在过去的乡村,不少家庭都经历过这“三场病”交织出的荆棘。对于乡村人而言,疾病是表象,疾病背后,是看不见的贫穷,是溺水状态的挣扎,是对前途的无望。作者所写到的疾病,多是胃病之类因为饥寒、劳累而积攒下来的病,这些疾病,是一枚暗红色的时代“印章”,刻在不少人的身体上与内心当中。
当然,《母亲已比我年轻》带来的整体感受是深情。作者情感在本书中的体现,是母亲的目送,是烂漫的山花,是一家人能够聚在一起吃一顿平常的饭,是老父亲孩子一样任由儿子牵着他的手到处走……蔓延的深情遍布字里行间,不停地治愈着那一个个曾经令作者感到疼痛的文字,也让读者在阅读时获得了安慰。
又近一年年末时,游子的心又会开始动荡不安,寻找故乡的冲动再次涌起,父母在的地方就是故乡,父母离去了,他们的故土仍然是故乡,哪怕仅仅是向那个方向遥望,也会湿了眼眶。
韩浩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