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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2月21日 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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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的育人路——

那些“微小”足以改变命运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强  来源:中国青年报  ( 2020年12月21日   04 版)

    这是个有“红绿灯”的学校。

    红绿灯装在每间教室和宿舍的墙角,听不见铃声的孩子依靠它知晓上下课的信号。学校有一条近百米的盲道,看不见路的孩子踩着淡黄色的盲砖,能找到回宿舍楼的路。

    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坐落在福建省三明市麒麟山上,241位特殊的孩子正在此接受15年的免费教育。他们大多来自三明市的12个县区,在视觉、听觉、智力上存在障碍,还有一些是自闭症儿童。

    学校以前叫三明市聋哑儿童学校。现任校长李勤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1989年他还在泉州师范学院念特殊教育专业时,就被告知三明市在筹建“聋哑学校”,希望他毕业后能够回去工作。

    1991年8月,他刚从泉州毕业,和3位同学一起被分配到此,当他们沿着麒麟山的羊肠小道往山上走时,看到的是一间破旧的瓦房和偶有牛羊吃草的空地。

    1991年11月,该校第一栋教学楼建成。首任校长黄金莲带着教师四处招生,从1991年年底到1992年年初,他们一个月跑了三明市辖的12个县区,但只招来28人。

    “大部分家庭的态度是,‘哎呀,孩子还不如在家里面帮忙干点活,有碗饭吃就行。’”李勤告诉记者,那时在很多人的认知里“残疾还不是残疾,是残废”。

    1992年5月6日,第一批28名听障学生入学,小的8岁,大的14岁。那时,算上校长黄金莲,学校里只有6位职工,特教老师只有4位。由于师资力量缺乏,老师身兼数课,一位做财务出纳的工作人员还在学校里教起了舞蹈。

    如今学校员工已增至66人。自建校以来,从这里毕业的414名学生里,25人考上了大中专院校,279人进入企事业单位,110人自主创业。

    视障者、该校2001届毕业生江华,已是三明市华一精诚中医门诊部员工口中的“江院长”。1992年,当第一批孩子到该校念书时,12岁的江华因为青光眼,失去双眼的视力,也失去继续在村小念书的机会。

    “小学四年级以后就慢慢辍学了。”江华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那个年代)你看不见了,就没路走了。”

    他的眼睛依靠残余的光感尚能捕捉到微弱的阳光,世界一片模糊。那时,在村子里那间破旧的瓦房里,江华时常一个人扒着窗户流泪。

    “不知道将来能做什么,能靠什么活下去。”如今39岁的江华仍能忆起那种“非常绝望的状态”。他摸索着做家务,去地里帮父亲收稻子和烟叶,时常弄得满身是伤。

    17岁那年,他的命运有了转机,“超龄”的他被破格招进三明市聋哑学校,成为“插班生”。

    那时不比现在,视障的学生没有专门的教室,只能挤在一间宿舍里学习,也只有少量盲文教材。

    江华说,自己从早到晚都在学。他印象很深的一次是,自己晚上学盲文时抱着书睡着了,醒来后以为天亮了,便摸索着到宿舍外学。后来回到宿舍才知道,他是半夜12点醒来的。4年学习后,他考入河南推拿职业学院。

    如今的三明市特殊教育学校,开设了属于自己的盲人按摩班,听障学生有了自己的教室和宿舍楼。教室里配了助视仪,供那些尚未全盲的孩子看书,课桌上摆着一摞摞语文、数学等盲文教材。

    江华毕业后回三明市做盲人推拿,如今他的另一个身份是三明市盲人协会主席。与江华同年毕业的刘明先天性失聪,2001年凭借在美术方面的才能,考入长春大学,如今是该校的美术教师。

    “其实像刘明、江华这样的,还是比较少。”李勤坦陈,“我们毕业了414个学生,仅有25人上了大学。”

    “我们就希望他们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有一个幸福的家庭,能够养家糊口,不是社会的负担。”李勤告诉记者,“这就是我们的目标。”

    这从学校的课程设置上看得出来,学校会教他们美容美发美甲、酒店客房服务、做沙县小吃、盲人按摩、做手工皮具、洗车、缝纫、烘焙、剪纸、串珠等等。

    在此教学28年的语文教师黄晓凤知道其中的不易,“这群教师需要面对的是一群‘没法从四面接受阳光’的孩子”。相比于普通学校,这里的“成长”会更缓慢。教师们需要用时间去换时间,需要更多的“爱心、耐心、信心”去教育、服务、陪伴他们。

    不少教师在最初接触特殊教育时都经历过迷茫、无力、不耐烦,后来带着或多或少的不舍、欣慰与成就感留下。

    这里一位教缝纫的和一位教美术的男教师,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学手语,才解决沟通上的障碍。校园里常能听到教师的嘶吼,那并非在吵架,是教师在上听障班学生的课,他们用手语授课的同时,还希望让尚存一丝听力的孩子能够听到声音,哪怕很微弱。

    “重复”几乎是每位教师都必须面对的,而改变看上去总是“微不足道”。

    有人总无法纠正用袖头擦鼻涕的行为,有人吃饭像撒种子弄得到处都是,有人被叫名字时不理不睬。“很多普通人看来很简单的事,他们可能很难做到。”黄晓凤说,“对这群孩子来说,很多改变都是微小的。”

    “聋生理解形容词非常困难。”黄晓凤说,“比如‘鲜艳的’,他们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有不断地举例,鲜艳的五星红旗,鲜艳的裙子……他们才会慢慢理解。”

    “其实都是特别微小的改变,普通人忽略不计的东西。”李勤说,“对自闭症儿童来说,对他们的改变可能是个沟通开始的,也可能是培养了一个生活技能,比如刷牙、洗澡、整理内务。这个过程要分解成很多步骤。普通人看来简直不可想象。”

    虽然李勤心里清楚,很多自闭症儿童与培智班的孩子最终很难回归正常人的生活,但“能听指挥,会去劳动,就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这群孩子也总给李勤带来很多惊喜。王国伟是培智班的学生,但这并不妨碍他在打乒乓球上表现出独特优势,在2019年全国第十届残疾人运动会上,他拿下乒乓球16-21岁组男子双打金牌、单打铜牌。一个视障的孩子在弹钢琴方面表现出极强的天赋,完全根据听觉,学会了不少乐曲。有一位智力缺陷的孩子在识别各国国旗上有近乎“过目不忘”的本领。更多的时候,校长李勤强调的是:“我们不跟其他人比,只跟自己比。”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强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0年12月21日 04 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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