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农历腊月,寒潮笼罩了昆仑山脉,海拔近4000米的雪域高原上气温降至零下30摄氏度。雪山旷野,人迹罕至,只有火箭军高原骑兵巡逻在冰封雪裹的崇山峻岭间。
火箭军某旅骑兵连组建于上世纪60年代,是中国战略导弹部队唯一的骑兵分队,担负着守护“国宝”外围警戒安全的任务。
由于任务特殊、禁区面积较大,连队10多个哨所散落在数百平方公里的无人区。这里高寒缺氧、气候恶劣,每年9月就开始下雪,直到来年4月才迎来冰雪消融,很多点位封山期长达3个多月。
60多年来,这支高原铁骑驻守在“生命禁区”,出色完成了每一次警戒执勤任务,确保了“国宝”的万无一失。
一
一场大雪过后,阳光爬上山巅,高原骑兵又踏上了巡逻路。按照惯例,连队每个月都要对禁区进行一次全线巡逻。这天,他们整理好装具,开始春节前的最后一次巡逻,这也是新兵下连后参加的第一次全线巡逻。
山高路险,巡逻车无法通行,战马却可以攀越,这就是骑兵仍然存在的价值。每一次巡逻,官兵们都会面临未知的风险,他们能够倚仗的只有胯下“无言的战友”和自身千锤百炼的骑术。
骑兵连连长马兆成介绍,为了确保能够在各种地形进行巡逻,每年新兵下连后,都要针对性地开展乘马越障训练。
骑兵连的马术训练场里修建了一条长200米、宽2米的骑术训练通道。通道内设有三道障碍:第一道障碍是1米宽的土沟,第二道是1.5米高的障碍物,第三道是1米宽的水渠。通道两边是1.5米高的土墙,中间障碍物处土墙随之加高,形状类似桥拱。
在通过障碍时,不少新战士一看到障碍物就心生胆怯,于是拉扯马嚼子,导致战马跳跃时迟疑,两条前腿没有并排着地,马腿一前一后着地的结果就是人仰马翻。
面对这种情况,马兆成站在通道口,看到速度放慢的战马就立刻扬鞭呼喊,让战马飞跑起来。他说:“在险阻面前,骑兵没有退路,只能勇往直前!”
骑兵连的老战士们讲,开车是越开越顺溜,骑马同样是越骑越胆大。经过在通道内的反复摔打磨炼,骑兵们的速度逐渐放开,骑术不断提高。当战士们驾驭战马都能顺利跳过三道障碍时,“高原铁骑”便锻造成型。
出发前,大家最后一遍检查鞍具,排查隐患。新战士们紧紧抓握缰绳,约束战马保持队列。军马不时打着响鼻,在冰冷的空气里喷出一道道白印。
回头看了一眼整装待发的队伍,马兆成一声令下:“出发!”随后便一马当先,向着茫茫雪原开进。
二
约摸过了1个小时,平坦的雪原走到尽头,眼前是一片光滑的冰原。这里原本是一条河,冬天冻结的冰凌堵塞了河道,水流漫开在低温下结冰,将宽广的草滩覆盖。
这是骑兵连官兵巡逻路上的必经之地,以往,马兆成都会派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骑手打头阵为大部队勘察出一条安全的路线。
在溜光的冰面上牵马步行,人、马脚底都打滑,只能一路溜过去。更可怕的是,有些冰面并不牢固,战马通过冰面时,不停听见冰层断裂的“咔嚓”声。连队的四级军士长黄巍就曾在这里遭遇过险情。
2017年冬天的一次巡逻,他奉命执行探路任务,尽管十分小心,战马还是在冰面上滑倒,顷刻间砸碎浮冰,他连人带马摔入湍急的河水中。冷水将他淹没,刺骨的低温几乎瞬间让人休克,黄巍死死拽住缰绳,战马恢复平衡后一点一点把他拉上了岸。
现在,黄巍不用再以身涉险。巡逻官兵在岸边远远地放飞无人机,从空中看去,冰层的厚度和暗流走向一目了然。无人机在空中盘旋,骑兵队伍紧紧跟随,有惊无险地穿过了冰原。
巡逻队伍继续向前,绕过一片低矮的黑石山,山势越走越险,草地逐渐退化露出红褐色的山石,这里没有泥土,也没有野草。
红石山因裸露红褐色山石而得名,这里海拔超过4300米,是禁区内的最高点位,与山脚下落差近1000米。山顶最宽处不足3米,最窄处仅能容得下一人一马单行,通过时必须小心再小心。马兆成知道,真正的挑战从这里才算开始。
三
“与其说是行走,不如说是绝壁攀岩!”在新兵旦正才旦看来,脚下的山路似乎只有黄羊、雪豹才能翻越。
面对近60度的陡坡,车辆根本无法通行。无人机的旋翼也无法抵御峰顶的狂风,一起飞就被吹得失去控制。唯有坚韧的蒙古马,才能承载官兵们在雪山上艰难跋涉。
蒙古马原产蒙古高原,体格矮小而四肢短粗,外表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它生命力极强,不畏寒冷,能适应极粗放的饲养管理,可以在艰苦恶劣的条件下生存。经过调驯的蒙古马,在战场上不惊不乍、勇猛无比。
上世纪60年代连队组建之初,针对禁区的恶劣自然环境,官兵们就选择了蒙古马作为军马的主要马种。近年来,连队与马场开展合作,挑选优秀的军马精心选种选配、优化繁殖,进一步改进了马群质量。
海拔超过4000米的雪山上,含氧量仅为平原地区的60%,在这里巡逻相当于在平原负重20公斤行走。如果没有“无言的战友”作为坚实依靠,官兵们很难到达目标区域。
“危险是天然屏障!”在连长马兆成看来,山路越艰难阵地越安全,但骑兵只有比“敌人”更适应山地,才能保卫好阵地。
去年夏天,周边哨所在日常瞭望时发现有可疑分子从红石山翻越,闯入禁区进行盗挖虫草和偷猎活动,严重影响到禁区安全。连长马兆成了解情况后,迅速带领搜捕小组赶往事发地点。
他们仔细完成现场搜索和记录取证工作后,顺着脚印、盗挖痕迹展开追捕。夏天的红石山一样艰险难行,一路上灌木丛生、荆棘遍地,人马穿行其中,官兵们脸上和脖子里扎满了倒刺。军马裸露的皮肤也被荆棘割得鲜血淋漓,不时发出焦躁的嘶鸣。
从白天追到夜里,在满月的照耀下,他们绕到了不法分子的前方,最终人赃俱获。事后,连队在违法分子闯入的地点再次修补加固了围栏网,堵上了漏洞。
越往山上走,风雪越大,狂风吹起的冰粒打在脸上生疼。马兆成不停提醒大家注意安全,新兵们学着老兵的样子紧紧抱住战马,贴着山腰喘气,这样就不会被强风吹落山下。
不知过了多久,巡逻队伍终于爬到了山顶。此时风雪渐渐止息,冰晶漂浮在透明的空气中闪闪发亮,不远处的雪山洁白而庄严。
马兆成将从山下运上来新配发的无线报警装置,布设在围栏网的铁丝上,这样一旦有人闯入,附近的哨所点位就能第一时间收到警报。布设完毕后,他带着战士们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围栏网的完好,确保这个地点已经万无一失。
四
队伍在山顶休息片刻,便准备下山离开,这时已近下午两点。常言道,“上山容易,下山难”。但比起道路艰险,连长马兆成更担忧另一个问题,“这里,山连山、物似物,很容易迷路。”他说。
山野覆盖着白雪,白茫茫一片,放眼望去根本无法看清下山的路在哪里。要想准确地找到返回路线,必须对周边地形地貌完全了然于胸。
骑兵连上士田存良就有这样的本领,他被战友们称为“禁区活地图”。田存良不是骑兵连最老的兵,但在许多哨所官兵心中,他堪称连队最强“辅助”。
在骑兵连服役的12年里,田存良有一半时间都处于“游击”帮带状态——哪个哨所人最少就去哪里,哪个哨所任务最重就在哪里,哪个哨所兵最“新”就到哪里。
入伍当兵12年,除了休假,田存良几乎没有离开过大山。数百平方公里的禁区内,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他都格外熟悉。
这次下山又是他在前方带路,而与田存良同行的则是新兵宁齐凯,他操作着北斗手持终端紧紧跟随着老班长的脚步。
19岁的宁齐凯从未到过红石山,由于在学校接触过测绘专业,连队的北斗手持终端他使用得很熟练。连队对宁齐凯寄予厚望,让他使用终端来校正前进路线,同时也可以采集区域内更详细的地形数据。
田存良通过记忆找到地标,指认方向。而宁齐凯则打开北斗手持终端查询坐标,与地图进行比对后,结合田存良给出的方向,形成一条最便捷的路线,随后利用终端的信息发送功能将路线发送给后面的大部队。就这样,巡逻队伍迅速有序从山上撤了下来。
夕阳西下,巡逻队伍来到山脚下。宁齐凯在落日余辉中远远望见一片红柳林。他很好奇,因为在高原上“栽活一棵树比养活一个孩子还难”。他问老班长,是谁在这荒山野岭种下了这片树林。
红柳林也叫烈士林,这里本无红柳,甚至还是夏季山体滑坡的多发地。多年前,该旅警卫营副教导员曹新节,将红柳从山下移植到这里,红柳逐渐成林从此缓解了这里的险情。曹新节却因为长年繁重工作,牺牲在岗位上。
冬日的红柳林积雪皑皑,枝叶凋零。听完老班长讲的故事,宁齐凯觉得树林里蕴含着无限生机,“到了春天,这里一定会绿意盎然吧。”
简单休整后,骑兵连又出发了。“我们是雪域的钢刀,寒光出鞘所向披靡……”新兵们将稚嫩留在身后的高山险谷中,他们的歌声和老兵的歌声彻底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岳小琳 唐昊 张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