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每一个儿女成长的背后,都有一个“李焕英”在默默付出。千千万万个“李焕英”,用相同的心谱写了一曲曲不同的无字之歌,那就是无私的母爱。而回报的方式,可能只需要你对“李焕英”简简单单地说一句:“我好想你。”
欢迎把你的文学作品发给“五月”(v_zhou@sina.com),与“五月”一起成长。---------------
她是……
吴任几(23岁)
——她出生在上海的一条小弄堂里,一家人挤在9平方米的小房间里。小时候一位远亲戚让女儿带了点钱来上海看看她们一家。但亲戚的女儿一来,就对弄堂的脏乱吃了一惊,慌忙把装有钱的信封塞进了门缝里,没有敲门就匆匆离开。
——她怕她的妈妈。9岁的时候和一个同学相约周末一起坐公交车去玩。回家后反复措辞,直到要去的当天还是不敢和妈妈提。于是她的同学那天在公交车站白白等了她一整天。从此再也不和她说话。
——她学习成绩一向优秀,但是从小高度近视。她的母亲认为再接着读书就会“眼瞎”,所以不让她报考高中,没经过她同意,帮她报了幼儿师范的中专学校。
——去幼专报到的第一天,她的舅舅骄傲地对她说:“太好了,你是我们三代人里第一个‘大学生’了。”
——她怨恨母亲替她做的这个决定,拒绝了毕业后的分配,尝试自考,两次都失败了。面对自己人生的缺憾,她选择结婚,当时她20岁。
——她21岁生了儿子。
——她的丈夫有一天和她说:“楼下摊煎饼的人都是立志要开连锁店的。”她明白这是在说她对人生毫无志向。她一边照顾着怀里啼哭不停的婴儿,一边重新复习。这次她考上了。
——她瞒着丈夫自己出门找工作,才知道自考文凭在求职市场用处不大。
——她二十几岁突然没了父亲。
——她给她的儿子写了一封又一封长信,说了很多期望,记录了很多溺爱的瞬间。可是,她的儿子总觉得过于尴尬,从来不读。
——她的母亲晚年重度抑郁症,瘫痪,接下来的十几年,几乎每个半夜都会唤她起来扶自己上马桶。
——她终于又考上了全日制的大学。
——毕业后,她终于如愿成为一名公立学校的英语教师。
——她给她的学生们写信,几年后出版成了一本书,虽然没有太多人会去读。
——她丈夫辞职,借钱办了工厂。失败了,欠了不少钱。他们失去了自己在郊区的房子。他们又挤回了她母亲的小房子。
——她向来允许她的儿子和她争吵。如果是她错了,她的儿子会要求她做出平等的道歉。有一次当着不熟的亲戚的面,她被儿子要求:承认是因为自己曾经说过在家里可以把用过的牙签插回果盘里,儿子才会当着客人的面失礼。她在儿子的反复强烈要求下这么做了;客人愕然,有足足一分钟,大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脸红得像那天果盘里的西瓜。
——她曾经和好朋友一起合编一本教材。当她拿到署有她名字的样书时,自豪的感受无以言表,以至于几个月里逢人就会聊起这本书。她的邻居家的小孩,在书店里发现真正出版的教材里,封面上只印了她好朋友一个人的名字。她把手上唯一一本印有她自己名字的教材送了人,也一直没去揭穿那个朋友。
——她三十几岁的时候,全家被房东要求搬出去。房东未经同意,反复以带人看房为由,夜里突然闯入他们的家里。这是她至今都没有忘记的场景,回忆起还会不由地流泪:“我那时想,我们家好歹也是知识分子吧。”
——36岁的时候,她拥有了像样的住房,是她跑遍上海郊区才“捡”到的一套能勉强买得起的。
——38岁的时候,丈夫的姐姐和弟弟把她婆婆安置在她儿子的房间里,把她的儿子安排在了20公里外婆婆的房子里。她知道这是儿子想要的独立生活,所以接受了。
——她给她儿子买了点新家具运到了房子里。她儿子认为这是她一如既往的入侵,连续几个礼拜都拒绝和她说话;她整夜整夜地睡不着,高烧不止。
——她39岁的时候,在儿子的强烈要求下,才开始舍得给自己消费超过200块的东西。
——她41岁的时候才开始真正拥有朋友。
——她现在每天都会接到她儿子给她打的电话。
——她看不懂儿子写的诗歌。
——她还是给学生买小礼物,写长信。她花了两个小时挑选的娃娃,过时得像是30年前的小女孩才会喜欢的。
——她是学校的中层干部,在2020年疫情期间主动要求去中考考场值班。
——她还是成天担心。如果儿子因为工作太忙几个小时没有回复她的消息,她会心急如焚。她总是担心是儿子心情不好,在外面受了委屈。
……
——她,是我的母亲。
写下这些的时候,我想:居然能有那么多链接着身份的破折号,像绳索一样,纠缠在同一个人的身上。有些看起来毫无关系,有些甚至相互抵触。而她总是设法让自己和自己爱的人,每天以“比昨天更体面一点”的方式继续下去,突破生活企图附加的道道重围。
那么,或许这些破折号都毫不重要。她是女儿、妻子、儿媳、教师和母亲;正是因此,她便从来就不仅仅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儿媳、谁的老师和谁的母亲。况且生活继续且从未终止,她还有那么多未知的身份要去经历……
那么,真正具有含义的诠释只有一句。可这又是多么简单,伟大,而沉重的陈述啊!
——她,是一位女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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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陈鹤明
陈聪(22岁)西藏军区某部战士
除夕那天,我看了电影《你好,李焕英》的预告片,就是那短短的片花,让我突然有些泪奔的冲动。从网上找到了片尾曲MV《依兰爱情故事》,没看完我的脸颊就挂满了泪水。触景生情,我不禁想到了我的父亲陈鹤明。
你好,陈鹤明,今年,我还是不能在家过年。在若干年之前的每一个除夕之夜,此时此刻,我总能吃到你烧的饭菜,可现在却只剩下无尽的思念了。
你是一个老小孩,喜欢冒险,也喜欢玩,常常在大半夜一个人跑去长江边上抓毛蟹,踩在没膝的泥浆中,尽管全身都是泥,却开心地像个孩子。你有着无穷无尽的好奇心,什么都要尝试一下子。和我一起在家烧土豆时,拿着被子捂着烧,搞得满屋子乌烟瘴气。当时邻居还以为我们家着火了,马上打了119。当消防赶来以后,只见从屋里跑出来两个“黑人”,只有眼仁和牙齿是白的,还在傻傻地笑——那就是我们父子俩。当时,我妈气得追着我们打。还有,当我每次与妈吵闹时,我就去找你,你就挡在我前面了,久而久之也成了习惯。
有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才38岁——好像一直38岁,其实你也渐渐老了——只是那场难忘的事故,把你永远定格在38岁的那一瞬间。
16岁那年,正处在叛逆期的我出去打工。那年除夕一早,你一如既往笑呵呵地送我去上班,我依旧头也不回就走了,我却不知那是此生最后一次见你的笑脸了。
就在那个除夕的下午,毫无征兆地,你就离开了这个世界。我提前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你走了,我却没哭过——因为我知道你也从来没哭过,面对困难需要勇气和决心是你一直教我的。
你好,陈鹤明,我最亲爱的父亲,今天又是大年三十了,一个预告片让我又想起了与你的开心岁月。还好你的儿子成长成熟起来,学会了许多事情、完成了你的夙愿:生前你没买房子,我买了,不用挤在5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了;你没当上兵,我当了,转了士官,还拿上了一个“四有军人”的奖章……你的儿子一定会努力,活得更出色。
高原军营的除夕,处处欢声笑语、灯火通明。我抬头仰望苍穹,努力不让自己不争气的眼泪往下掉——当天边那颗星出现,您可知我又开始想念?
你好,陈鹤明,今晚你吃饺子了吗?还有,我想你了啦,尽管这些,如今你都已看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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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我等你,现在你等我
刘绣程(30岁)洛阳火车站客运广播员
从我记事起,妈妈就没有一个春节能够陪我在家。当万家团圆、举杯共庆佳节时,我就变成了“幸福的小流浪儿”,在爷爷奶奶、姥姥姥爷或亲戚朋友家“流浪”,享受着另一种“爱”。小时候的我,会趴在窗台上看正月里的烟花,伸着脖子看路口,看妈妈会不会突然回来——那么美的烟花,我想和她一起看。
一年又一年,这个愿望都没能实现,妈妈总说等她退休就好了,可以一家人过个团圆年了。但是当她退休后,这个愿望仍旧未能实现,因为我也成了铁路人。
妈妈是个列车员。小时候在我眼里,妈妈好像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过,天上地下什么都知道。她总喜欢给我讲工作的事,看她神采奕奕,似乎整个人都会发光。我喜欢听她给我讲列车上的突发事件,追着问她:“后来呢?”会为某个旅客突发疾病紧张不已,会为某个找不到妈妈的小孩子忐忑,她总会得意地说:“当然没事啦,有事还得了……”我还喜欢听她讲哈尔滨圣·索菲亚大教堂的高耸,呼伦贝尔大草原的广阔,上海外滩的繁华……
长大后我才知道,她是报喜不报忧。比如有一年,妈妈下班回来,我看见她脸上、腿上都是伤,追着问她怎么了。她轻描淡写地说是上班路上没看见,骑自行车摔进窨井里了,“还好井里都是垃圾垫着”。我跳起来问她:“就这样你还去走了一趟车?”她嘴硬地说:“哎呀,你别大惊小怪的,我没事,你看这都结痂了。再说了,怎么能临出乘了要请假,上哪儿找人来替我。”长大后我知道,这就是她说的责任。
妈妈总说我赶上了好时代。如今车站更换了全自动数字化的系统,系统生成的广播声音清晰又准确。广播员只要点一点鼠标,就能指挥整个车站一天500多条广播、77块导向屏、27台检票闸机的运行。可别看只是轻轻一点,却是关系着旅客能否正常进站出站的大事,必须一丝不苟地盯着屏幕,计算好时间,一点点失误和遗漏都有可能造成旅客漏乘,甚至还有可能影响列车运行。妈妈总骄傲地跟邻居说:“绣程是广播员,工作可忙了。”就像讲她自己的故事时一样神采奕奕。
我喜欢我的工作,看着妈妈为我骄傲的样子,就是我最大的动力。我喜欢我的工作,每天高标准完成任务顺利下班就是我最大的成就感。我喜欢我的工作,拐过路口就能看见窗口盼我回家的身影,就是我最大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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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特别想妈妈
杨心语(18岁)重庆工商大学学生
彻夜辗转之中,我开始盘算着与父母在一起的时间。大学4年住校,除了寒暑假都不能待在一起;毕业后刚开始工作,也许还能赖着他们;但结婚之后呢,肯定是要分开住……然后,就这样一直到老吧。所以,我已经错过了能够朝夕相处的18年吗?
这是我第一次住校。来报到的那天下着小雨,淋湿的发丝紧贴脸颊,渐变色的牛仔裤拖着脚后跟,可依旧阻挡不了我热情的步伐。离开家时,妈妈叫住我:“会想妈妈吗?”我扬长而去,一贯“自此不复梦如春明矣”。心中有酒,何必去管世事沧桑变化如何,我就要去追寻自由了!
可是每当忙到焦头烂额时,我就会想到妈妈的喃喃细语。渐渐地,我学会真正体谅她的辛苦,她要兼顾工作与家庭,原来她也是这样的奔波操劳。可是,她又向谁诉说呢?她也会想妈妈吗?
一个周末,园博园的花博会开始了,借此为由,我在微信里诚挚地邀请妈妈和我一起游园。说真的,想见她才是目的。一下地铁,我就看到她——白色的连帽卫衣,一如既往的黑色长发。我不知道她等了多久,只是看到她的鼻尖微微泛红。这该死的秋风!妈妈一见面便是嘘寒问暖,让我一个成年人好不自在。我再一次敷衍了事。花很美,我拉着她走了一圈又一圈,脚痛,而且很累,可是我就是想要和妈妈再多待一会儿,哪怕一小会儿。
在地铁站与我分离时,她又问我:“有想妈妈吗?”我愣了一下,说道:“肉不肉麻,今天的花不好看吗?”当说完这句话时,我就后悔了,嘴总是比思想快一步。我接过她手里的东西,落荒而逃,在刷卡机旁,手忙脚乱地找公交卡。这时,我听到妈妈说:“书包最外格里。”她仿佛有魔力一般,我找不到的东西,妈妈都能找到,而东西确确实实是我自己放的。我尴尬地笑了笑,刷卡离开后,我躲在一堵墙后看了看她,发现她也在悄悄看我。
可能我们都习惯了不直接向父母表达爱,但又常常懊恼,为什么不正面回答妈妈的问题呢?
下次见到妈妈,我一定会很正式地告诉她:其实,我特别想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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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有来生,换我来做妈妈吧
马梦瑶(21岁)汉中市南郑区汉调桄桄传承发展中心演员
亲爱的妈妈:
好想您!
您在天堂还好吗?一转眼您已离开我都整整9年了!没有您的这3285个日子里,您那娇弱的女儿,已经能独当一面、勇敢面对各种困难和挫折了。
妈妈,您是我见过的最坚强、最善良的女子。身患绝症,每天被剧痛折磨,必须依靠药物和呼吸机才能勉强维持生命的您,从不曾喊过一声疼;直至临终,您也始终保持着平静的面容。多年后每当回忆起您的样子,第一个浮现在脑海的画面,依然是您躺在病床上骨瘦如柴、身上插满输液管的模样。
妈妈,您生长在云南,却因为与爸爸炽热的爱情,不远千里来到汉中。听说初到汉中时,您不会说也听不太懂当地的方言,很难与人交流,每天孤独地坐在小屋里,您多想融入这个村庄啊!您是那么热心真诚地帮助有需要的亲戚邻居,给这个大婶买盐巴花椒,给那个有眼病的婆婆送去云南带来的珍贵苗药……每年过年,您和爸爸从外地回来时,都会大包小包的给家里每个人带礼物和特产,家里年货您全包揽。爷爷奶奶总说您待他们就像亲生父母一般,世上再难找到像您一样好的儿媳。
记得很小时,您和爸爸常年在遥远的异地做生意,有一年暑假您千辛万苦托人把小小的我送到你们谋生的城市。40天假期好短,要分别了,在赶往火车站的公交车上,您紧紧搂着我,我趴在您的腿上睡得很熟,汗水浸透了您的裤子您都不忍心叫醒我。车一颠,我猛地睁开眼发现您在盯着我看,好似一眼万年。列车开动时,我在车里拍着窗户哭,您在车外跑着哭。那个画面,永远定格在我的记忆里。
5岁时,我生过一场重病,听姑姑说,我在医院昏迷的那几天您一直寸步不离守着我,头发一把一把地掉,那时您总是祈祷说:“我愿意用我的生命换我女儿的一生安康。”现在我很健康地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您却再也不会像儿时那样,在我生病时时刻守护在我身边了!
您和爸爸都是很平凡的人,你们什么都给不了我,却又把什么都给了我。尤其是您瘫痪前,似有预感般,在双腿尚能行走的最后几天里,您用仅剩的一点儿积蓄上街给我和爸购置了我们今后几年所需的衣物。
您刚去世那两年,不知是因为悲痛还是想念,我总觉得您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在我看不到的某个地方,偷偷注视守护着我。后来,慢慢长大,才明白那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叫“遗憾”。
遗憾同学的妈妈带着好吃的来校看望她时,我总会想起您,心里泛起阵阵酸楚;遗憾我拿到人生第一份收入时,多想和您一起逛街,买您喜欢的三两件衣服,却只能在暗夜里抱着您的照片轻轻叹息;遗憾母亲节时,我精心选好了礼物和花束,可抱着礼物和花束,迎接我的,永远只是您坟头那一阵又一阵寂寥的凉风;遗憾每次我凤冠霞帔,在“桄桄剧”舞台上表演时,台下掌声雷动的万千观众里,唯独没有您灿烂的笑容;……
如果有来生,换我来做妈妈吧!换我守您一世安康,疼爱呵护您的成长,让我把这一世落下的遗憾都能弥补给您!
您的女儿:马梦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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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片,是一种时光的信使
沈诗琦(20岁)英国诺森比亚大学学生
我知道家里有那么一个柜子的角落,放的都是时光和往昔。我从书房拿着刚刚打印好的照片,打开这个柜子,取下最上面的一本相册,翻到还未放照片的一页。这些相册很多、很厚,从妈妈结婚开始,到我出生、满月、慢慢长大,如今成年,还在继续着,有我们一家人的四处旅游的照片,也满是随手拍的生活照、风景照。
我以一颗感慨的心把相册都取下来,随意翻开一页。我看到年轻的妈妈画着明艳优雅的妆,盘着精致的头发,半拢着一块红色的轻纱。照片的背景是深色的,衬得妈妈格外动人。她侧身坐着,头微微偏些,笑得露出一点门牙。这是一张结婚照,是妈妈一生中最值得纪念的时刻之一。
正看着照片时,妈妈过来了。她也坐下来和我一起看,怀念且感叹地拿过相册,摊在手里细细看着。
曾经我总喜欢拿妈妈变胖的事来开个无关痛痒的玩笑,而今却沉默地看着母亲继续把照片往前翻——那是好几年前,我们在象山海边拍的一张照片。那时候的我才刚刚到母亲胸口,手里拿着一个水瓶,裙边掖起,被妈妈搂在怀里,背后是汪洋的大海那有些昏黄的海水。可在时光的海里,海水越来越蓝,越来越像一块明亮的水晶。
我记得,那时我拿着水瓶,不停往瓶子里装捡到的贝壳,海水漫到我的膝盖上,打湿我的裙边,我对着层层叠叠的海浪尖叫。那也是一场关于阳光和海风的记忆,是太阳火辣辣得把皮肤晒得通红,是海风吹迷了眼;那也是一场关于人的记忆,是我和哥哥在海里追着跑着叫着,玩得忘乎所以,失了控制,没了形状。可是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却始终没有妈妈的模样?没有妈妈的手臂交叠在我胸口的触感,没有重量,也没有声音?就如此惭愧地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淹没在记忆的漩涡中。
我看着照片里母亲纤细的胳臂,穿着永远不过时的白色T恤,戴着一副现在过时了的红色渐变太阳镜。她年轻,鲜妍,岁月还未曾把它行走的痕迹一圈圈缠上母亲的眉眼。我忽然流泪了。
“你咋不说话了?”妈妈推推我,“哎,象山这个时候也就七八年前——七八年啊,人就老得那么快……”
是啊,七八年,人的变化该有多大呢?我长大了,大学了;哥哥长大了,工作了。我们一直在往前奔走,越走越远,越走越快。可曾意识到,有些人已被我们渐渐留在了身后?我曾觉得母亲就在身边,就在身后不远处。可忽然间发现,其实我根本没有注意过妈妈的模样,她的年轻,她的沧桑,或者是她倾注在我身前的过往。我接受着,不回头,不自知。
一直觉得相片像是一种时光的信使,它的声音是按下快门的咔嚓声,它的眼睛是朝霞日暮,它横跨10年、20年,又在某一刻向今天的我们招手。我觉得相片凝固着过往的萧瑟,因为每一次看见、触摸都勾起人再也回不去的流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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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里,那些温情的凝视
金朝(21岁)西南大学外国语学院学生
午后的暖阳栽在身上,周身铺满了芬芳;日子从身边划过,时光里盈满温情凝视的目光。
目光悠长深远,穿透时光,照在我出生的地方。
在没打招呼的情况下,我便早早来到产房报到,可一生下来还没机会挨上母亲,便从产房直接送去了恒温箱。在那里呆的十多个日日夜夜里,母亲脸抵玻璃窗,往里探视,那温情脉脉凝视的目光,深邃悠长。
此后那目光,就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过,一切与我有关的物件,似乎都是母亲眷顾依恋的地方:奶粉袋,小奶瓶,婴儿车,小黑熊,开裆裤,小墨镜……一切似乎只要经了那些温情目光的凝视,便宣誓了一位母亲的“主权”。
高中后两年,我提出要走读,父亲眼都没眨,连声说没问题,每天的接送大任全包在他身上。600多个日子里,父亲起五更爬半夜,陪我奔波在求学的路上。在众多接送的家长里,父亲总是去得最早的那一个。然后约摸着时间,从车上下来,趴在学校长长的栅栏门外边等我。
有一次,我悄悄地来到了他的身后,轻轻喊了一声“爸”,父亲特别诧异地问:“你啥时候出来的?我咋就一点没发现呢?”自责之后,父亲便开始了每晚的必修课:晚课的铃声未落,便朝我来时的地方凝视。奇怪的是,每一次总是他先发现我,朝我直招手。
我担心他太辛苦,父亲脸上却浮漾起了得意的笑容:“没事,我找到你很轻松哩——你们一下课,那么多人往外走,都穿着校服,又是光线昏暗的晚上,于是我琢磨出了这个绝招——怕错过你,就在你每晚必经之路,用目光先‘锁’定一个点,然后你们走过来的时候,我眼睛就一直朝着这个点看,这样就不怕找不到你了。”
听着父亲轻松介绍他的“独门绝技”,我却一点没觉出好笑,相反,就在那一瞬,似有点点泪花在眼睛里悄悄绽放。
在外辗转求学三年有余,机场安检门前,似乎就是古人迎送的“十里长亭”,在那里总有道不尽的别绪离情:“飞机一落地就来个电话,取好行李再打个电话,坐上地铁打个电话,出了地铁口再……”刹那间,我似乎变成了一个“记录仪”,每换一个地方,都必须将我的方位和安全及时报上。世间的父母真是个奇怪的“物种”,他们的记性好像很差,已嘱咐多遍却还要再讲N遍;可他们的记性似乎又出奇的好,每到一处地方只要没回电话,便总会有那目光及时而执着地追过来。
这目光穿透了时光,在似水如烟的岁月中,让我在其中恣意地流连徜徉;这目光穿透了时光,凝视着我驻足过的每一寸地方。可我不想走出这些温情凝视的目光,因为我知道,一旦离了这目光,我就像鱼儿离开了水,花儿离开了太阳;因为我更知道,这些温情凝视的目光,是我行走在人生大道上,最温情最幸福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