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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后，飞飞（化名）又回到杭州市萧山区社会福利中心。
她就是在这里被妈妈领走的。2020年10月16日，飞飞的妈妈陈青（化名）因涉嫌盗窃罪被杭州市公安局萧山区分局刑事拘留，飞飞被送至福利中心寄养。陈青被取保候审后，才在民警陪同下接回飞飞。2021年2月7日，陈青被逮捕。这个6岁的女孩儿又一次被送回了福利中心。
记者从杭州萧山区公安局分局了解到，在此之前，2009年8月，陈青曾在广州越秀区、杭州江干区被判刑。但陈青是飞飞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将飞飞送往福利中心前，警方根据陈青提供的信息未找到飞飞生父，又联系到陈青住在山东的父母和哥哥，但家人都不愿意临时抚养飞飞。
她就这样一次次出入福利院。福利中心护理员王左珍负责照顾她。她告诉王左珍，除了萧山区社会福利中心，自己还在其他福利院生活过。
记者从杭州萧山区公安分局了解到，29岁的陈青至今没有办理户口，这次被逮捕时，她正和飞飞住在酒店。没人知道，飞飞此前和母亲经历了怎样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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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的春节，飞飞是在酒店和王左珍一起度过的。
2月7日，萧山区公安局分局将陈青逮捕后，联系区民政局，区民政局决定将飞飞送到区福利中心进行临时安置。按照疫情防控要求，飞飞入院前，需在指定隔离点隔离满14天，核酸检测结果阴性无异常后，方可办理入院手续。
区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当日安排飞飞进入区隔离点集中隔离，并安排护理员王左珍来照顾飞飞。房间里有两张床，两人每日生活在一起。
除了照顾她的生活，王左珍也教飞飞画彩虹、兔子，给她讲故事，教她认字。在王左珍眼里，飞飞聪明懂事，爱笑，但从未听她提起过家人。刚到宾馆时，王左珍发现飞飞总爱玩手机，后来才知道，那是妈妈留给她的。
2020年10月16日，警察接到商场工作人员报案称有人偷窃，萧山区公安分局对陈青采取刑事拘留，那时，飞飞也在现场。民警随后联系到陈青的父亲陈胜全（化名），希望他能将飞飞接回家，但陈胜全不愿意。
陈胜全说，陈青和家人关系冷淡。小学四年级的时候，她从山东济宁跑到青岛，因为偷窃被“逮起来了”。陈胜全把陈青接回家，关到屋里，陈青开窗户跑了。后来，陈青又在徐州偷窃，被陈胜全接回家关了一周，又跑了。
他再次得知陈青的消息是七八年前，杭州民警给他的家人打电话，说陈青因偷窃被拘留，第二天，他打电话给民警，民警称陈青已被释放，陈青再次失联。
2018年12月，陈青在杭州江干区因偷窃被刑事拘留，接到民警电话时，陈胜全正在新疆打工，得知女儿尚在人世，他说自己挺开心。民警希望他立即赶去杭州处理，但陈胜全耽搁了几天，到杭州时陈青已被关押到看守所，飞飞也被送进福利院。
陈胜全赶回新疆，跟民警说，等陈青被释放，让陈青跟他联系。但陈胜全说，陈青出狱后并未联系他。
2020年10月，萧山区公安局分局民警又联系陈胜全，告知他陈青偷窃，让他赔偿经济损失，让陈胜全接飞飞回家，但陈胜全不认飞飞。听说赔偿后也不能将女儿接回家，陈胜全不愿意再去杭州，“我已经去过一次了，没有结果。”他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陈胜全说，陈青曾跟他说自己没地方住，没钱吃饭，跟他要钱，陈胜全曾给她转账，之后陈青又找他和亲戚多次要钱，陈胜全很生气，把陈青微信删了。
其间，陈青曾发给他一张飞飞的照片，飞飞站在一片小树林里，戴着粉色帽子，穿着粉红色羽绒服，白白的脸蛋上露出笑容。但陈胜全并未过多过问这个外孙女。
陈青在外没有经济来源，陈胜全说，他能想象到在外漂泊的陈青生活得多么艰辛，跟家人商量后，陈胜全希望能将陈青接回家，给她安排一份工作，“找个人嫁了”。
但他不愿独自收养飞飞，“我自己生的闺女都这个熊样，你还把外孙女（接过来），我还想那么多，我还能活多少年？”陈胜全的儿子已成家生子，三女儿在重庆读研究生，他在温州买了一套房，准备未来养老，家人都无法接受这个父亲都不知道是谁的孩子，“你给他弄过来要出了事更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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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抚养的飞飞只能被送到福利中心临时寄养。2021年2月19日，飞飞进入了区社会福利中心，在院内独立隔离区开始第二个隔离期，继续由王左珍陪同。隔离期满后，她将进入儿童生活区生活、游戏、学习，等待妈妈接她回家。
萧山区民政局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民政部门收留抚养、监护养育或提供临时安置的儿童主要有8类，飞飞属于因突发事件影响造成监护缺失的未成年人。由于陈青被逮捕，之后将面临刑事处罚，在一段时间内无法履行监护职责，区福利中心会提供临时寄养，待陈青刑满释放，评估符合履行监护职责条件后，陈青可再将飞飞接回家。此外，儿童在儿童福利机构安置期间满足就学条件的，民政部门将联系教育部门予以保障。
针对陈青多次盗窃，导致飞飞无人监护的问题，中国政法大学副教授苑宁宁认为，办案机关除了依法处罚，应该进一步分析陈青反复偷窃的原因，并由相关政府职能部门为监护人提供职业技能培训，让监护人有一个相对稳定的工作和生活状态，“这是根本的解决办法，也对未成年人最有利”。
萧山区检察院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将安排专职人员对陈青进行“亲职教育”。
该工作人员介绍，萧山区检察院今年1月开始试行“强制亲职教育”工作，对存在监护失职或者监护失误情形的未成年人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尤其是存在前述情形的涉罪未成年人、严重不良行为未成年人以及未成年被害人的父母或者其他监护人，开展一定时间的关于监护义务履行、家庭教育指导等方面的教育，以达到督促监护人切实履行监护教育职责、提升父母教养子女技巧与能力的目的。
就飞飞的情况同萧山区民政局沟通后，萧山区检察院认为虽然有未成年子女的服刑人员没有被纳入强制亲职教育的范畴，但前述实施办法中，规定了预防性亲职教育，针对陈青屡次服刑，使得飞飞成为事实无人抚养儿童的情况，萧山区检察院可以对陈青进行“亲职教育”。
萧山区检察院将委托萧山区妇女联合会，进入看守所或监狱对陈青进行“一对一”授课，由“个案辅导员”和“个案督导员”对陈青屡次盗窃的心理进行评估，共同制订辅导方案，并在陈青出狱后，安排“亲职观察员”定期家访，督促陈青履行监护职责。
不过，陈青还未办理户口，居住场所也不固定，后续执行可能出现联系不到陈青的情况。
陈青的老家在浙江省温州市永嘉县，她是陈胜全的二女儿，是陈胜全的老婆在山上偷偷生的。因为违反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陈胜全要为陈青的出生缴罚款。但那时陈胜全办厂欠下债务，不愿意缴罚款的他没给陈青办户口，并将她送去一个亲戚家代养，每年借钱支付近万元的赡养费，隔几个月去看一次。
后来，陈胜全一家到山东济宁定居，经营一家文具店。陈青5岁时，陈胜全将她接到济宁团聚。在那一年，陈胜全又添了一个女儿。
陈胜全花钱托人给陈青找到一所学校上学，但陈青与家人关系冷淡，常常出去玩，出去前穿得干干净净，晚上回到家，“人脏得只能看到一双眼睛”。从那时起，陈青就有偷窃的习惯。
针对陈青没有户口的问题，萧山区公安分局工作人员称，已跟陈青出生地公安机关派出所沟通，对方称陈青只要和其父母确认有亲子关系，就可以办理户口。萧山区民警督促陈青，在取保候审期间尽快回老家办理。
陈青曾联系陈胜全，希望他能回老家帮自己办户口，但陈胜全说自己在新疆很忙，年底回家后再跟她联系。陈胜全所在村委会也督促他为陈青办理户口，但陈胜全也没有回山东，让陈青等他过年回家办理。
2021年2月5日，春节还没到来，陈青被萧山区公安局分局逮捕。该分局工作人员称，陈青被逮捕时，主动提出要将飞飞再次送到萧山区社会福利中心，说送到这里她比较放心。
3
王左珍记得，飞飞这次被送来福利中心时，比上次更加活泼，会主动和阿姨们问好，还会透过窗户和小朋友聊天。
王左珍说，飞飞很聪明，记忆力很好，能叫得出之前认识的阿姨。她不太让王左珍操心，听到提醒就会乖乖睡觉。她爱美，喜欢照镜子，爱穿自己那双带着蝴蝶结的皮鞋。
她感觉飞飞相比其他孩子更早熟。相处时间越来越长，她有些依赖王左珍，有一次，飞飞不爱吃饭，王左珍逗她，不好好吃饭就换个阿姨照顾她，听见这话，飞飞立即拿起了筷子。
一向活泼的飞飞也有沉默时。有一次，王左珍问她想不想妈妈，活泼的飞飞突然不说话了，自那之后，王左珍没再过问她家人的事。
隔离结束后，福利院将安排飞飞进入儿童生活区，学习语言、美术、手工等课程，并接受共青团萧山区委安排的心理咨询。
关于飞飞的教育问题，萧山区社会福利中心的院长告诉记者，与公安部门沟通后，了解到飞飞在福利中心寄养时间较短，“且未到入学年龄”，暂时没有对她的入学安排，萧山区教育局已向福利中心提供网课资源，供她学习。
王左珍说，隔离期间，飞飞每天都数着日子，盼望早日结束隔离，见到福利院的小伙伴，至少在福利院的日子，她脸上常挂着笑容。
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 尹海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