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月8日,周总理逝世一周年,115首油印的“天安门革命诗抄”轰动了全国。当读者拨打诗抄后面留下的电话号码联系编辑“童怀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汉语教研室的电话响了。
“童怀周”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由北二外汉语教研室16名教师组成的小组,汪文风是其中一员,也是1976年天安门事件的亲历者之一。
汪文风回忆,那几天,他负责的汉语教研室,22人中有十八九人去了天安门。大家写诗、抄诗、藏诗。之后“四人帮”追查“反动诗词”时,抄录的部分副件按规定上交,而大部分原件被藏进蜂窝煤炉的夹层、被塑料纸包好埋进花盆、卷进棉线团。
在天安门事件被错误认定为“反革命事件”后,汪文风的同事李先辉来找他,讲到自己写过的一首诗被传抄无数。他说自己做好准备被捕、坐牢、枪决。二人沿着学院的办公大楼转,又在大操场走了一大圈。汪文风告诉李先辉,“以上对我说的话,到此为止……关键是善于隐蔽自己”。
愤怒的诗人等到了诗歌重见天日的时候。“四人帮”倒台后,虽然“继续批邓、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仍在进行,但教研室的老师们决定冒险一搏,出版被藏匿的天安门诗词,由教研室内老师自愿参加,出版的名义就是大家共同商议的名字,“童怀周”——取共同怀念周恩来总理之意。“童”也由最初的“佟”改为更通俗的“童”。
汪文风在2006年接受采访时还加上了另一层意思:“无论我们年纪多大,在周总理眼里始终是个儿童。”
“童怀周”要出版铅印的《天安门革命诗抄》并不容易,迫于政治压力,原先答应帮忙的单位中途退出,终于能够作为“汉语阅读参考教材”发排后,又因缺纸四处筹借。这本地下出版物的铅字版最终出版,“童怀周”小组成员之一白晓朗却因张贴呼吁邓小平复出的中字报被拘捕。100天后,白被释放,公安部还将过去收集来的天安门事件的“罪证”——另外900多首诗也交给了“童怀周”。后来再版的《天安门革命诗抄》中,诗歌数量超过千首。
在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汪文风被选为100名中央纪委委员之一。他干的第一份工作就是与中纪委副书记张启龙、常委曹瑛一起,负责审理“四人帮”集团问题。
这个解放前参加过地下工作、调查过国民党特务的老党员,在审讯时不断打磨策略。江青后来说他是“笑面虎”,看着和颜悦色,却是“邓小平最凶恶的刽子手”。审讯张春桥时,他突然发问:“你们几个打算把邓小平、周恩来拱倒后,让谁来当总理?”张春桥回答道:“是我。”汪文风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说:“他把最重要的事交待了,而我要的就是这句话。”直到退休后,汪文风都觉得自己干得漂亮。
而审讯“四人帮”的那段时间,“童怀周”仍在编辑、出版“天安门革命诗抄”相关书目,在了解书目内容后,税务机关免收了他们的税。汪文风回忆,工本费里余下的两三万元,他们全部交给了学校的财务部门,小组的每个同志获赠一部《辞海》,作为对大家辛勤工作、搬运扛抬的酬谢。
此后,闻名海内外的“童怀周”没再出版书籍,而汪文风一直在做纪检工作,直至1992年从中央纪委退休。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朱彩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