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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时间6月24日凌晨1时20分左右，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瑟夫赛德镇尚普兰南塔公寓楼4楼，凯茜·斯特拉顿在和丈夫煲电话粥时，眼瞅着窗外的泳池塌陷，地面出现一个大洞。
凯茜·斯特拉顿的手机在她发出一声尖叫之后再也没有接通过。监控视频显示，不到20秒时间，这座13层公寓楼的大半个楼身就灰飞烟灭，55套公寓化为乌有。迄今为止，尚普兰南塔公寓楼坍塌事故导致至少36人死亡，109人下落不明，成为美国现代史上最严重的建筑事故之一。
与其说是天灾，不如说是人祸
在整个迈阿密地区，与尚普兰南塔同期修建的楼房还有很多，有些甚至更早。此次坍塌事故，引起了人们对该地区楼房实际寿命的怀疑、对安全问题的担忧。7月2日，距尚普兰南塔约8公里的另一座公寓楼，居民被紧急疏散。报告显示，这座楼房有“严重的结构和电气安全隐患”，即将到来的飓风加大了楼房倒塌的可能性。瑟夫赛德政府当局下令，对当地房龄40年以上的所有建筑进行安全检查。
要彻底查明尚普兰南塔公寓楼坍塌事故的原因，尚有待时日。佛罗里达国际大学莫斯建筑学院院长阿托罗德·阿齐齐纳米尼表示，从已知情况来看，尚普兰南塔事故与其说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不如说是一场酝酿已久的人祸。政策监管漏洞、多年疏于养护、政府反应迟缓等因素，共同导致了这场悲剧。
瑟夫赛德是一个约有5600人的小镇，位于比斯坎湾和大西洋之间填海形成的狭长半岛上，共有8个街区。尚普兰南塔位于小镇南端，与其他建筑一样，日复一日地经受着海浪拍打、富含海盐的空气氤氲和大西洋飓风的侵袭。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瑟夫赛德地区普遍存在沉降现象，其中尚普兰南塔尤为严重。根据佛罗里达国际大学2020年发布的一份调查报告，从上世纪90年代起，尚普兰南塔就以每年两毫米的速度下沉。海水侵蚀与地面沉降等多重因素，可能导致这个地区建筑物的楼身出现裂缝，并出现结构错位。
迈阿密房地产业成“洗钱”渠道
在这样一个看似不宜大兴土木的地方，为何会出现大量居民社区？这要追溯到美国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疯狂的“可卡因牛仔”时期。
在光鲜的外衣之下，迈阿密其实是犯罪分子的天堂。从上世纪70年代起，由于地理位置便利，迈阿密逐渐成为毒品进入美国的中转地。到上世纪80年代初，迈阿密地区集中了全美70%的可卡因、70%的大麻和90%的安眠酮交易。纪录片《可卡因牛仔》表现的，正是这一时期迈阿密贩毒活动与经济发展的联系——犯罪分子把从毒品市场赚来的黑钱“洗白”，然后进行再投资，由此推动了当地经济繁荣。
在当地所有行业中，最适合“洗钱”的就是房地产业。“拉美毒枭们把迈阿密变为他们的（犯罪）活动中心后，向当地经济注入了数十亿美元，其中大部分都流进了房地产业。”迈阿密大学法学院2017年发布的一份报告指出，相对于其他行业而言，美国对房地产业的监管要宽松得多。以金融业为例，如果银行怀疑客户存款来路不正或是贪腐资金，需要向美国财政部提交“可疑活动报告”。但房地产等产业并没有这样的规定。
在迈阿密投资房地产，另一个便利之处是无需实名。通过法人公司购置房地产的个人无须公开名字，只需公开持有该房地产的公司的名称，很多人会注册“空壳”公司以公司名义投资或购置房产。近年来，位于迈阿密阳光岛海滩的保时捷设计大厦，曾被曝卷入一桩金额达10亿美元的洗钱案。美国联邦调查局查出，一名厄瓜多尔石油企业高管名下有用赃款购买的6处豪宅。佛罗里达国际大学2020年发布的那份调查报告中说：“由于政府监管不足，让（迈阿密）房地产成为最受欢迎的洗钱手段。”
利用法人公司的名义投资房地产，还有个原因是税收优惠。许多企业不用纳税，而是把利润和亏损都“过户”给企业所有者，由他们申报纳税。尚普兰塔的开发商之一、加拿大人内森·赖伯就深谙偷税漏税之道。据加拿大《汉密尔顿观察者报》报道，此人曾是多伦多的一名律师，上世纪80年代初因偷税漏税在加拿大国内受到指控，随后逃往迈阿密，与他人合伙开发了尚普兰南塔和北塔。这样一个人，到美国后却摇身一变，成为迈阿密有名的慈善家。他在美国并没有受到任何调查、指控或引渡，直到1996年他主动回国投案。
毒品打造的“城市天际线”
美国政府筑起森严的边境墙，把那些为讨生活背井离乡的移民挡在高墙外，却允许犯罪分子的黑钱源源不断地涌入本地市场。形形色色的人把带着原罪的资本注入当地经济，并在美国政府的眼皮底下野蛮生长。当美国房地产受金融危机影响而萎靡不振、建筑业普遍陷入停滞时，迈阿密政府却发放了1万多份建筑许可证，20多座摩天大楼拔地而起。“可卡因是建造这座‘城市天际线’的货币。”在纪录片《可卡因牛仔》中，时任迈阿密市长亚历克斯·达乌德望着比斯坎湾海岸的高楼大厦说。
佛罗里达国际大学调查报告还指出，在上世纪80年代，毒品经济为迈阿密创造了2.5万个岗位，仅戴德县每年就因毒品交易增加4亿美元的额外收入。由于房地产交易多用现金，当时迈阿密联邦储备银行“有50亿美元的现金储备，超过全美12家联邦储备银行的总和，大多是贩毒常用的50美元和100美元钞票”，“从执法部门到房地产，再到银行业，黑钱污染了一切”。
重资本、轻监管，漠视生命
在巨大利益的驱动下，填海造地、沙滩盖楼等现象屡见不鲜。2019年，尚普兰南塔附近一幢18层新楼开始动工，在该楼施工过程中，居民曾向当局反映他们感受到了“震动和摇晃”，但当局只是敷衍地告诉他们“注意观察”。
安全警钟其实早已敲响。2018年，瑟夫赛德政府收到一份来自莫拉比托咨询公司的调查报告，其中指出，尚普兰南塔的混凝土柱、承重梁、钢筋和墙壁都出现了大量裂缝和磨损，停车场入口坡道、游泳池甲板等处尤为严重，已经造成了“严重的结构损坏”，必须及时修复。然而，当局对如此急迫的警告仍充耳不闻，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令人叹息的是，在尚普兰南塔公寓楼坍塌后，至今没有一人获救。由于救援程序繁琐、办事效率低下，宝贵的救援时间被浪费。偶尔从地下传出来的求救声，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归于沉寂。当地时间7月4日，当地政府以“残余楼体存在安全隐患”为由，将尚普兰南塔彻底炸为平地。
这场灾难又一次证明，“一切向钱看”的市场经济机制，并不是万能灵药。美国政府重资本、轻监管，最终酿成了今天的苦果。最沉重的代价，却要由美国人民承担——他们失去了家园、家人甚至生命。
本报北京7月7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胡文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