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生了个孩子啊,没啥。”在十四运会田径女子5000米的跑道上,29岁的藏族姑娘曹茉婕是资格最老、年龄最大的选手,也是唯一的“妈妈选手”。
这是她的第三次全运会经历。前两届全运会,曹茉婕一共斩获一金两银一铜,而本届赛会上,已经完赛的5000米和10000米,她分别取得第14名和第8名,万米的完赛成绩33分15秒70是她个人赛季最好成绩。作为曾经领奖台的常客,曹茉婕没有丝毫落差,她对中青报·中青网记者坦言:“能跑进决赛,能来参加全运会我已经很高兴了。”
带着马拉松未能夺金的遗憾,在十三届全运会结束后,曹茉婕回归家庭结婚生子,当身边人都以为她会逐渐远离赛场时,青海女子中长跑后继无人的现实把她拽回赛道。“上一届还有个师妹能一起征战,这次如果我不参加,这个项目我们就没人了。”曹茉婕主动提出申请,“我还能跑,我想再干一届”。
单兵作战,曹茉婕早就习惯。几乎从16岁开始,孤独就成了日常,她喜欢热闹的宿舍氛围,但十几年来,身边的“小姐妹”来去匆匆,“最长的就两三年”,在以集体生活为底色的运动员经历里,曹茉婕成了特殊的一个,女队宿舍里就她一个人,这样的状况最长持续过3年多,“小时候最害怕到晚上回房间,特别安静。”
赛场是“小姐妹们”扎堆儿的地方,从那时起,她就期待比赛,既能跑得尽兴,也能遇到同龄的伙伴。即便如今已经是载誉的前辈,回到赛场,曹茉婕仍主动和年轻的对手们打招呼,盯着对方包上的钥匙扣研究半天说:“钥匙扣挺好啊。”她笑自己“没话找话”。
回归赛场前,曹茉婕已经过了大约两年没上赛道的生活,当她选择复出时,女儿出生还不到10个月。对运动员来说,怀孕生产后肌肉、骨骼、激素的变化会影响运动能力,心理生理都需要调整,曹茉婕记得重新起步很难,但她没有“敏感”地记住身体具体发生了哪些变化,因为要减掉10公斤体重已经费尽了她全部的心力。
比“断粮”更痛苦的就是“断小孩”。一开始,一周还能见女儿一次,慢慢地一个月见两次成了“最好的情况”,有时实在想得慌,父母会抱着孩子到训练场边“给我偷偷看一眼”,但外训和比赛开始后,两三个月见不到女儿就成了常态。对曹茉婕来说,手机几乎是最伟大的发明,如今,女儿已经两岁零9个月,母女相聚几乎都靠视频通话,“我一天能打七八个,打到没话说也舍不得挂,她可能觉得妈妈已经变成手机了。”
唯一不会想娃是在跑步的时候,只要迈开双腿,曹茉婕就是生动而专注的,像小时候在家乡海北草原上疯跑那样自由。
曹茉婕家在牧区,爱跑、能跑是父亲更尕对媒体形容女儿的词。8岁的她在海北州西海镇元旦环城赛中拿到学生组第二名,从那以后直到离开家之前的每一年,西海镇元旦环城赛的第一名都让她包了。12岁时,发掘了切阳什姐的教练周晓云也看中了曹茉婕,但练了3年竞走,曹茉婕总觉得“走不起来”,技术动作的限制让她无法体会“发挥到淋漓尽致的感觉”,在她的青春里,“就跑步让我觉得我很行”。
当电视上放着孙英杰等长跑名将的马拉松比赛时,即便对马拉松毫无概念,曹茉婕也会模仿技术动作,“觉得很漂亮,很轻盈”。可真的开始中长跑专业训练后,“不轻盈了,这个项目太苦了。”练到极致时,她常常耍脾气,嚷嚷“不练了”,可第二天教练一招呼,立马蹿到训练场,结果“苗子”们来来往往,她成了始终没放弃的那个,即便受到伤病困扰,在比赛中发挥不佳后久久失落,“跑步的快乐是梦想,训练的辛苦是生活,不能只有梦想没有生活。”
在梦想和现实的交叠中,“小时候唯唯诺诺、小小一个低着头”的小女孩变成自信、开朗、“话痨”的长跑名将。曹茉婕期待“我家姑娘是高高大大,特别阳光的形象”,“她最好有一两个喜欢的体育项目,不希望她只会戴着眼镜闷头读书,要走出去,和朋友玩在一起。”因为在曹茉婕眼中最美好的画面就是,一群运动员从赛场回来擦着汗说说笑笑,“感觉他们身上有光。”她觉得“任何运动员只要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无论成绩如何,就会自带光芒。”
“能回来跑已经很满意了,现在特别放松。”5000米比赛的混采通道,曹茉婕身上也散发着光,“有我这个先例出来,希望以后会有一大批运动员回归赛场。”在她看来,无论是运动员还是女性,已经越来越明白自己的追求,她期待国内的竞技场能出现更多“妈妈选手”。
本报西安9月23日电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梁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