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我们雕塑用的黏土。这个黏土是相对的,你这部戏让观众觉得长的时候,三分钟可以像三个小时。如果观众能够融入,时间就不存在,黏土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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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的“上剧场”外墙,有赖声川写的一段话:“剧场的绝对魅力,在于它的现场性。它的浪漫在于,它是生命短暂与无常的缩影。”
因为疫情影响,今年第八届乌镇戏剧节开幕时,距离上一届已过去731天。赖声川说:“700多天没有见面,但我们的心一直在乌镇。没有它的时候,感觉更需要它。”
这一届戏剧节的闭幕大戏是赖声川的《曾经如是》。该戏由郝蕾、张杰以及上剧场演员们共同演绎,6个多小时,带领观众一起从云南大山跨越太平洋来到美国曼哈顿,再到印度寻找“净土”,最终回到纽约,完成一段漫长的旅程。
超长戏剧,环形舞台,很多人会想,《曾经如是》是不是《如梦之梦》的姐妹篇?赖声川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认同了“姐妹作”的说法,但是又指出,两部戏“外表”上或许有一些不可避免的比较,但内容是彼此独立的。
赖声川经常思考的一个问题是:对于戏剧创作者而言,时间到底是什么?
赖声川说,他曾经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纽约看皇家莎士比亚剧团改编自狄更斯小说的戏。“6小时分两个晚上,看我能不能撑得了。两天看完了,我很开心,很舒服,观众们都觉得好像共同完成一件事情,有一种共同进步的感觉,很过瘾”。
在创作《如梦之梦》时,赖声川感慨,最初灵感降临时,他写了多达29页的大纲,是“停不下来”的。“我自己吓一跳,后来非常高兴,是因为我在学校里面做,没有任何商业的限制和压力。”当时其他人对他唯一的限制是:只要晚上观众看完戏,还能搭乘公共交通回家就好。
赖声川坦陈,他不是故意要创作一部很长的戏,而是因为《如梦之梦》《曾经如是》本身的构思就很庞大。
“我总觉得,作为创作者,时间是我们雕塑用的黏土。这个黏土是相对的,你这部戏让观众觉得长的时候,3分钟可以像3个小时。如果观众能够融入,时间就不存在,黏土消失了。”赖声川说。
中青报·中青网:一些观众觉得《曾经如是》像《如梦之梦》的姐妹篇,《曾经如是》有何创新之处?
赖声川:观众很容易把《曾经如是》和《如梦之梦》联想在一起,因为这两部戏有两个共同点。第一点是都有莲花池的观众席,观众坐在中间,戏“绕”着四边走,这是《如梦之梦》开创的一个方式;第二点是《曾经如是》很长。另外,两部戏开始的方式也很像,所以会让人觉得是姐妹作。在我心目中也应该算是姐妹作,但两部作品没有任何角色是相连贯的。
不少看过《曾经如是》的人跟我说,感觉它探讨的一些问题和思维方式比《如梦之梦》还要大。有人说看《如梦之梦》有看《李尔王》似的激情,看《曾经如是》则是有看《暴风雨》一般的宁静。我不同年龄写的不同的剧本,心情当然也是不同的。
中青报·中青网:疫情对乌镇戏剧节的生态,以及戏剧本身会有什么影响?
赖声川:我觉得大家会更珍惜在剧场现场表演的话剧。不管是因为疫情,还是因为网络越来越发达,每个人都在看手机,当你越来越多地进入自己的小世界,越会感觉到跟人接触是多么重要。在大的公共场所跟真人接触,看到真人在说我们真人的故事,这种体验非常珍贵。这段时间让我觉得,我们没有什么改变,说好这个时代的故事就对了。观众自然会涌进剧场,这个是不会变的。
中青报·中青网:你怎么看影视明星走进剧场表演戏剧作品?
赖声川:这些都是过程,我们在乎的是这个生态的健全。对我来讲,如果是明星来演我的作品,观众自己会看他称不称职,能不能撑得起那个角色,这才是我们的标准。如果他不能,那我们怎么会请他演呢?
像《幺幺洞捌》的倪妮,大家看这部戏,已忘了她是一个明星,观众就是在看一部舞台剧里的一个舞台剧演员,一个多么厉害的演员!我们的标准是很清楚的,不会刻意去操纵这个市场。
中青报·中青网:你参加的真人秀《戏剧新生活》,将戏剧搬到线上,这次戏剧节又回归线下演出,这是一种什么感受?
赖声川:《戏剧新生活》这几部作品太奇特,太不可思议了。《戏剧新生活》跟一般的综艺不同,它没有一种互相“残杀”的竞争感,反而鼓励大家合作,结果做出这么精彩的作品。虽然我们两年没有办戏剧节,但录节目时我出现在乌镇,感觉跟乌镇的联系还在。我跟黄磊说,节目中这些戏一定要请到戏剧节来。观众虽然在视频平台已经看过这些作品,但在现场看,震撼力是完全不一样的。
中青报·中青网:今年有脱口秀演员来乌镇戏剧节表演剧目,这算一种跨界演出吗?
赖声川: 我觉得这不能算跨界,戏剧的包容量很大。我们是从艺术层面来看待戏剧作品的,如果它是纯娱乐商业性的演出,我们就不会去接受。我们今年自己跨出的一步是开始做舞蹈剧场,以前是没有的。以前我们戏剧节没有戏曲,没有舞蹈,现在慢慢开始有。每一年我们“谨慎地扩大”,但不敢扩太大。
中青报·中青网:你的作品体现对时代和社会的思考,这些作品是否能回答你心中提出的问题?
赖声川:几十年来,我一直保持好奇心在做各种新尝试,比如《如梦之梦》《曾经如是》的“莲花池”观众席,大家都觉得新鲜。我希望回归一些最基本的东西,那就是剧场的仪式感。人类为什么要有戏剧?这和人类的仪式有关,和“疗愈”有关。
《如梦之梦》《曾经如是》整个大环境非常绚丽、非常多元,但是每一场戏都是演员对着观众说一个故事,就是这么简单。剧场的魅力和魔法也这么简单,最重要的元素是观众,是观众的想象力。你能够带动观众去思考、感受一些他(她)没有感受过的东西,这就是剧场的真谛。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沈杰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