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新阅读陶行知,是两代新教育人跨越百年的对话。
——————————
从教几十年,我不知读过多少遍陶行知了,但每次打开他的书,都感觉他的思想依然具有鲜明的现实针对性。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在说当代教育,甚至在说我的教育,好像他并没有离开我们,依然活在我们的时代。
这当然不是说中国教育自陶行知之后一直没有进步,当代中国教育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比如他当时呼吁并身体力行地让每一个孩子都能读书的愿望,早已变成了现实;他当时立志筹集100万元资金,招募100万名教师,建立100万所学校,改造100万个乡村,这个理想也早已实现,甚至超过了他所期待的4个“100万”。
然而,教育毕竟还有许多永恒的问题,这些问题在不同的时代都存在,只是呈现方式或许不同。比如教育公平的问题、全面发展的问题、教师素质的问题、师生关系的问题、孩子负担的问题……由于有了这些共同的问题,我们和陶行知隔空对话变成了可能。朱永新的《读生活与教育——朱永新对话陶行知》便是这样一本“对话录”。
关于陶行知的书已经有很多——或是专著,或是别人对他的研究,或是后人编辑的陶行知名言辑录,等等。朱永新这本薄薄的小册子当然也是在呈现陶行知先生的教育思想,但呈现方式很特别。
朱老师摘选了自己在阅读时感悟最深的陶行知语录,然后将感悟写在这段话后面。这样,便形成了一种别致特殊的对话。这种“对话”是灵活的,却不是散乱的;根据内容有一定的编排体系,但结构并不僵硬呆板。全书分为八章,标题分别为:“我们深信教育是国家万年根本大计”,谈教育的重要性;“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谈教师的师德及奉献精神;“教育要有实验的精神”,谈教育改革;“千教万教教人求真,千学万学学做真人”,谈教育与做人的关系;“过什么生活,便是受什么教育”,谈生活教育;“校长是一个学校的灵魂”,谈教育管理者的素养;“行动是老子,知识是儿子,创造是孙子”,谈创造教育;“幼年的教育是最重要的教育”,谈儿童教育。
在每一章中,都有朱永新与陶行知一对一的“对话”。在这些对话中,朱永新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谈感想心得,或作说明注释,而是在准确深刻理解陶行知思想的前提下,谈中国的教育现实,引导读者由陶行知想到我们今天需要解决的教育课题。
陶行知说:“学生是学会考,教员是教人会考,学校是变成了会考筹备处。会考所要的必须教,会考所不要的就不必教,甚至于必不教。于是唱歌不教了,图画不教了,体操不教了,家事不教了,农艺不教了,工艺不教了,科学的实验不做了,所谓课内课外的活动都不教了。所教的只是书,只是考的书,只是《会考指南》。教育等于读书;读书等于赶考。好玩吧,中国之传统教育!”
朱永新说:“应试教育,在陶行知的时代就已经初见端倪了。其实,整个封建社会的教育,就是为了考试,为了八股,为了做官而存在的。为了考试,牺牲学生的全面发展,牺牲学生的兴趣爱好,取消音乐、美术、体育的做法,也不是今天学校的发明,在陶行知的时代已经有了。读书只读考试书,学习只学应试课。学校成为‘会考筹备处’,学生成为考试机器,‘教育等于读书;读书等于赶考’,这样的教育实在匪夷所思。陶行知先生用辛辣的讽刺‘好玩吧,中国之传统教育’来批评,悲怆中有几分无奈。可怕的是,我们许多父母自觉不自觉成为这个考试团队里的‘帮凶’,成为应试教育的推波助澜者。恰恰是被我们舍弃的东西,往往是孩子们生命中最需要、最有用的东西。”
的确,应试教育并非新中国的产物,而是伴随着中国科举考试的全过程,用今天的现实印证陶行知思想的深刻,用陶行知的观点批评今天的教育弊端。作为教师,可能很容易想到自己的学生;作为父母,可能很自然会想到自己的孩子。
2000年,朱永新在全国发起了旨在让师生过一种幸福完整教育生活的新教育实验。追寻中国新教育的思想源头,可以上溯到陶行知那里,因为陶行知是20世纪20年代中国新教育运动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可以说,朱永新阅读陶行知,是两代新教育人跨越百年的对话。
我曾经认为,只要教育弊端存在一天,陶行知尖锐犀利的抨击就不会过时,但现在我意识到这个想法有些片面,因为陶行知不仅仅是一位旧世界的摧毁者。他的思想与实践对于阻碍中国发展、扼杀儿童生命的旧教育固然有着强烈的批判性,而且他的教育理论与办学探索具有超前的建设性,他是一位彻底的教育改革家,而教育改革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任何时代都需要教育的不断发展,只要教育存在一天,陶行知就会一直活在我们身边,他的精神生命力就不会枯竭,思想就会永远照耀着我们。
(作者为新教育研究院院长,语文特级教师)
李镇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