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温暖啊。”我听到一个很小的声音柔柔地说,又好像是在喃喃自语。我环顾四周,发现街上只有我一个人。灯笼、对联和绽放的烟火,整个城市都洋溢着过年的氛围。与此处漫天飞舞的雪花相衬托的,是高楼内的万家灯火。
“真温暖啊。”这个细弱微小的声音又一次传来,我开始循声寻找。
“我在这里,在你的围巾上。”我看向了我的脖子,惊愕地发现了声音的来源——一片落在我围巾上的雪花。它是那样小,以至于和周围的鹅毛大雪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精致的六角形宛如盛开的花朵。
“你怎么会说话呀?”
“真温暖啊。你不感觉到很温暖吗?”
“我可不温暖,我只是感觉到冷。”
如果此刻有人看到我对着一片雪花说话,肯定以为我是个疯子。
“我已经生存很久了,我时而是水,在夏日滴落在人类的屋檐下;时而幻化为雪,在冬天飘荡在凛冽的寒风中。我更喜欢成为雪的时候,因为那时我会醒来,具有意识和记忆。更重要的是,我能伴着风,看见更广阔的天地和生活在这片天地间的人民。但就是太冷了,我喜欢温暖!”
“你可是雪啊!你怎么会怕冷而向暖呢?”我越来越好奇,“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它望向前方的高楼,眼神悠远而深邃。
“我出生的那天距今已经很久了,但我依然记得。那是我第一次有意识的时候,我以雪花的形象幻化在世间。我在丛林间飘荡,看见绵延不绝的高山和万里冰封的大河。‘真温暖啊。’我听到这句话循声看去,是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伯伯。他正望着一车黑色的木块,花白的胡子被山脚的风吹得如同摇曳的枯草,他用黝黑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身旁的老牛说道:‘老伙计,等卖了这一车的炭,你我就能吃上饱饭,也不用挨冻了。’老伯眼神中闪烁着光芒,他颤颤巍巍地驱赶着老牛。我太冷了,我真的太好奇那个黑色的木头是什么,就默默地飘落在上面,跟着它们一起驶向前方。”
“老伯赶着牛车,翻过茫茫无际的南山,穿过荒无人迹的雪原,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车轮碾碎冰凌的声音,来到了一座巍峨而高大的城楼前。”
“我看到了大唐喧嚣的街市,五颜六色的布匹和珠光宝气的富人,还看到了衣不裹体的面黄肌瘦的穷人。我静静地坐在上面,真希望这些黑色的宝贝能温暖我、老伯,还有那些苦不堪言的穷人。”
我听完这个故事,五味杂陈,长吁一口,不禁浅吟那首传世的名篇:“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夜色如帷幕般开始笼罩大地,雪越下越大。雪花还在我的肩头,目光依旧深邃而悠远。
“嘿,雪花,你之后还遇到过什么事呢?还有和你一样会说话的雪花,对吧?”
“我无数次醒来,又无数次在寻找温暖的旅途中睡去。我看到过人间的烟火,听到过闹市的喧嚣;见证过战场的狼烟,安抚过死去的灵魂;送别过流离失所的百姓,慰藉过异乡漂泊的游人……我遇到了越来越多渴望温暖的雪花,和它们相互诉说着遇到的故事和那些走过的旅程。它们有的从遥远的西方赶来,有的曾停留在玻璃窗外,望向窗台上摇曳的蜡烛,凝望着一个正在给乡下爷爷写信的俄国少年;有的曾飘落在街边的墙角下,被火柴的温暖所吸引,看到了一个划着火柴取暖的金黄色长发小女孩……”
也许是外边的温度使雪花恢复了精力,它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但这里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我看到了喧嚣的街市,但无贫贱之分;我看到了盛夏般热闹的人群,但无冷漠之众;这里灯光一片辉煌,与夜晚繁星争艳;广厦尽处温暖,与天上日月同暄。这里和平,自由又温暖。”
它陪我走过一个个路口,时而望向楼上的万家灯火,时而看向玻璃橱窗上的节日年画。时而伏在我的胸口,时而飘舞在风中。
“哇,那是什么?”它突然惊叫起来。
“哦,是打铁花。”我顺着它的目光,看向中心广场。铁汁溅起无数金色的火花,如同焰火般照耀如墨的夜空,也震撼了围观的人群,传来一阵阵欢呼声、笑声和掌声。
“真温暖啊。”雪花忍不住赞叹道,“再见了,很高兴遇见你。”雪花从我的胸口飘走,飞向那火树银花处。
王子怡(24岁)东北师范大学硕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