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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根廉价的大拇指，谁都能随意竖起来；那又是一根昂贵的大拇指，长沙姑娘小何竖起它，然后被公司开除了。
根据湖南本地媒体报道，上周，小何在线上工作群里，看到有老员工发言，质疑工资被扣，就在群里点了个赞。第二天，主管叫她“不用来上班了”。
这个时间有点微妙，小何猜想，公司是做物流的，是不是忙完“双11”“双12”，不需要人了，就找个理由开掉。她是实习生，刚干了十几天，按照学校要求，得干满3个月，才能回校拿毕业证。
比起“点赞被开除”，这个节约成本的猜想显得更顺理成章。然而，被当地记者问到时，该企业一位负责人说，大群是散发正能量的，谁严重带负能量，就是价值观不匹配，影响企业稳定，公司有权开除。
这一通解释等于直接说，是，开她就因为她给提意见的人点赞。
“走人可以，要赔偿！”网友说。
我国劳动合同法规定了用人单位可以解除劳动合同的6种情形，所谓开除的“正当”理由，都挺严重的，欺诈、违规、失职、舞弊、犯罪、试用不合格以及给西家干活影响东家的。
就算这些小何都没干，能不能对企业追责呢？很难。
因为理论上，在校学生不属于法律意义上的“劳动者”，和用人单位间不签劳动合同，没有劳动关系，不适用劳动合同法。
在司法实践中，认定劳动关系，毕业前的实习争议最大。网络中能找到一些实习生“小张”“小王”“小李”告公司的判例，一般情况下，以到用人单位就业为目的的实习，才有可能被认定劳动关系。小何的情况，估计开了就开了，不赔就不赔。
然而，新闻报道的事实太有限，让人很难在法律上给小何支招。翻看资料，一些研究者认为，实习是课堂在校外的延伸，是实践性的“学习”。
这种说法，配合小何的案例一起咀嚼，格外有味道。通过如此真实的“延伸”，这姑娘一定学到了特别有用的“知识”。
互联网时代，工作群就是办公室，群文化就是办公室政治，且符合人类扎堆的所有本质，永恒孕育着利益和矛盾。
这两天，另一个工作群的故事更属鸿篇巨制。也是在长沙，网红饮料茶颜悦色内部为薪酬吵“群”架，创始人打电话挨个通知在群里抱怨工资少的员工办离职，老板娘也亲临战场，一边让提意见的员工离职，一边玩着谐音梗出言讽刺——说那位名叫“肖婷”的员工，真是不“消停”。
方便是群，效率是群；微妙是群，隐蔽是群；撕裂是群，难堪也是群。在这间摸不到的“屋”里奋斗、维权、干活、甩锅、拍马屁、耍心计……唾沫星子不会飞溅到同事脸上，摔门也没有豪迈的震颤。比起亲口说出老板你真棒啊，发个玫瑰表情需要消耗的尊严值更少。比起在年会上大声说我不满意，悄悄给出头鸟点个赞，心里更踏实。
然而真实的情况是，在500人表决大会上看清几个不举手的人，考验眼神，但在500人工作群里截图200个闹事的赞，明明白白。数字空间的记忆难以磨灭，可供目光如炬的老板一一捕捉。
针对前述小何的经历，不少网友批评她没格局、情商低、阅历浅薄、读书读傻了、不懂人情世故……一连串的帽子展示着社会染缸的缤纷色彩。
也有人站在企业经营者的角度说，这人没法管，开除合理。
确实，无论是以营利为目的的企业，还是任何做事情的地方，都不可能欢迎只抱怨不行动的成员。现代企业人力资源管理的目标是全体员工，无论级别岗位，实现个人价值和实现集体价值拥有充分的一致性。员工的忠诚度当然很重要，但真正的忠诚，从来不会诞生于恐惧，真正的团结，不可能被意见消灭。
如果团结，能被一个在人群中没举手的人杀死，是不是说明，它原本就没有存在过呢？
小何遇到的企业，老员工质疑它克扣“双11”夜班加班费；茶颜悦色加班长、时薪低、考核严……老板要的团结和稳定，消失在员工利益被牺牲时，而不是员工质疑利益被牺牲时。
最后想聊聊团结这个词，近代妇女手工编织缠绕的线圈上刻有这两个字。一样的粗细，一样的质地，一样的方向，一样的合力，才有那牢不可破的团结致密。
不团结，到底是哪条线先走歪了呢？
秦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