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林匹克是强壮者的游戏。它青睐更快、更高、更强的人。然而,在不断刷新的奖牌榜外,更多的人一无所获地离开了。截至2月20日晚,北京冬奥会给运动员颁发了694块奖牌,由551名运动员获得。2892名参赛选手中,有2341人没有拿到奖牌。
《奥林匹克会歌》歌颂英雄:“塑造出钢铁般的躯干,溪谷、山岳、海洋与你相映生辉。犹如以色彩斑斓的岩石建成的神殿。”以至于人们忽视了,在更多的时候,人类不是英雄。
比起多在室内进行的传统夏季奥运会项目,冬季奥运会的很多项目依托大自然进行,在室外场地里,风、雨、雪,随时可能出现,温度和光线也不易掌控。“山是体育场,天空是天花板。”有滑雪运动员对媒体说,辨别天与地成了一个难题,在空中翻转后着陆时会看不清天与雪地的边界——它们都是白色的。
当2892名运动员在北京的冰面、雪面挑战自我时,有媒体做了一组名为“奥运选手都怕些什么”的报道。他们采访了36位冬奥会运动员,包括单板滑雪传奇肖恩·怀特、新生代选手谷爱凌。谷爱凌说,她的日记里写了自己各种各样的“怕”,她能做的只是和它共处。
肖恩·怀特曾被人们奉为英雄。但在本届冬奥会的比赛中,他发挥不佳,最终排名第四,赛后,他微笑着擦了眼泪,回应着从对手及观众处涌来的欢呼掌声。他35岁了,即将退役。他说,人们把他看作“超人”般的存在,但是他意识到,“我也只是拥有一具人类的身体”“那些我夺冠时做过的动作,它们会来到你身上,也会离开。”
49岁的德国速度滑冰选手克劳迪娅·佩希施泰因也经历了这个过程。30年前,克劳迪娅·佩希施泰因第一次参加冬奥会时,是德国代表团最年轻的运动员。在漫长的奥运生涯中,她获得过9枚奖牌,其中5枚金牌。这一次,以落后的成绩冲线时,她微笑着朝天空挥拳,好像仍然战胜了自己。北京冬奥会闭幕后,她将迎来自己的50岁生日。
奥运会赞美人类的力量与奇迹,但也如此包容着人类的衰老、脆弱和伤病。
2月10日,46岁的巴西动员雅克利娜·莫朗以第82名的成绩完成了北京冬奥会越野滑雪女子10公里(传统技术)的比赛。这也是她参赛的第八届奥运会。2004年,莫朗作为山地自行车比赛选手参加雅典奥运会,从此开启了奥运生涯。但将近20年来,她始终没有站上奥运会的领奖台。她自认为不是一个天才运动员,要通过大量训练才能配得上奥运会。如今她说,她还是想参加2026年的米兰-科尔蒂纳丹佩佐冬奥会,好像不觉得年龄和过去的失败有什么大不了。“在奥林匹克运动中,最重要的不是胜利,而是一个人能变得更快、更高、更强。”
2月9日,在高山滑雪女子回转比赛第一轮里,中国台北的运动员李玟仪刚出发不久便摔倒并错过旗门。为了完成比赛,她慢慢站起来,在对手们往下滑行的时候,穿着笨重的雪板,向上攀爬,走回了错过的旗门。她最后获得了该项目的第50名,但却成为台湾地区首个在冬奥滑雪赛事顺利完赛的运动员。
首次参加冬奥会的中国小将高弘博也实现了奥运梦想,尽管在单板滑雪男子U型场地技巧资格赛中,他只作了简单滑行,拿到15分的全场最低成绩。但听到分数后,高弘博还是在镜头前竖起两个大拇指,“笑得比第一名还开心”。因为他是忍着脚踝骨折的疼痛完成了比赛。训练时不慎骨折的他一直没有手术,想坚持到比赛结束。赛前,他一直在跺脚,希望把脚剁麻,这样疼痛就不会影响到他的发挥了。
谷爱凌在给媒体撰写的一篇文章中写到,“无论时间流逝,面对恐惧,我将永远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北京冬奥会上,那些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人们看到,牙买加四人雪车队时隔24年重新登场了。1988年,几个“异想天开”的牙买加人想要参加冬奥会。在这个热带国家,他们用手推车围上铁皮当雪车,用滑草坪模拟滑雪。比赛前没多久,他们才得到一辆二手的比赛用车。但比赛时,这辆车在临近终点的弯道失控,侧翻。运动员甚至是刮擦着冰墙才停了下来。他们成绩倒数,但运动员和教练、工作人员一起,一瘸一拐地推着雪车走向终点的画面,永远定格在奥林匹克的历史上。
而今年牙买加四人雪车队的两名运动员,依然是半路出家。在接受巴尔的摩太阳报的采访时,队员罗兰多·里德,这位前田径明星说,他在去年9月才开始学习在冰上跑步。另一位队员韦佩·马修曾代表牙买加参加橄榄球比赛,一年前他才开始在雪车队训练。2020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他们失去了训练场地,曾在公路上合力推轿车来保持训练强度。2月19日,牙买加四人雪车队在前两轮用时2分02秒19,暂排在最后一位,他们的本次奥运会之旅结束了。他们把国旗展开,放在胸前,展示出了胜利者的姿态。
印度高山滑雪运动员穆罕默德·阿里夫·汗是代表印度参赛的唯一运动员。2月13日,高山滑雪男子大回转比赛,他在所有完赛选手里排名倒数第二。
看台上来帮他加油打气的印度退役雪橇运动员沙瓦·凯沙万却在跟着现场的音乐节奏起舞,在雪里跟“冰墩墩”合影,在雪中他显得很兴奋,“这才是冬天呀,是奥林匹克的节日!” 1998年的长野和2002年的盐湖城,沙瓦·凯沙万都是印度代表团旗手,也是唯一的运动员,但他始终没有在奥运会获得一枚奖牌。如今,沙瓦·凯沙万早已不在乎这些。不管哪个选手冲过终点,他都会雀跃欢呼,把手里印度国旗高高扬起来。
36岁的内森·克伦普顿是28年来首位代表美属萨摩亚参赛的冬奥会选手。田径才是他的老本行。去年东京奥运会上,他代表美属萨摩亚参加了100米赛跑。2010年温哥华冬奥会时,他在电视上看到了钢架雪车比赛,觉得“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酷的运动”。由此开始了追逐梦想的冒险。
钢架雪车很贵,这个赛季,他已经花了约4万美元。他把自己做模特和摄影师的收入投入其中。为了筹集更多资金,克伦普顿创建了一个众筹项目,让人们支持他,他把支持者的名字贴在他的雪车上。克伦普顿知道,在这项由技术和金钱驱动的运动中,他的处境非常不利。“我能拿世界杯前十的日子可能已经过去了,”他说,“更多的就只是滑,享受它。”2月11日,他最终在钢架雪车项目里获得了第19名。
已故美国著名黑人田径运动员杰西·欧文斯说:“在体育运动中,人们学到的不仅仅是比赛,还有尊重他人、生活伦理、如何度过自己的一生以及如何对待自己的同类。”
2月11日,冲击奖牌失败的一代单板滑雪传奇肖恩·怀特在接受采访后,走向夺冠的日本选手平野步梦。他给了这位比他小十几岁的小伙一个拥抱,并对他说:“从今往后,尽情去享受每一分钟吧。”
郭玉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