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觉得,一个人从事文学创作,除了对文字本身的热爱之外,还会有一些其他因素。有的人是为了改变命运,借助文字走出困境;有的人想藉此表达情感,抚慰灵魂;有的人觉得自己除了写,其他事都做不好(比如我)。还有一种人,他们写作是为了某种情结,比如樊希安先生。
樊希安先生写作,是为了他挥之不去的军人情结。
樊希安从军的年头并不算长,似乎不到10年,但他对这段军旅生涯充满了感情,更对共过患难的战友充满了感情。数年军旅生涯成了他一生的底色。所以,当他开始长篇小说创作时,便把所有的情感和笔力,都倾注在了军旅生涯上。
2021年第十届作代会召开时,我和樊希安先生所属的两个代表团恰好住同一家宾馆,于是我们有了一次愉快的长谈。我们的经历有很多相似之处,比如都是一当兵就是个文学青年,他写诗,我写散文;比如都在当兵后考上了大学中文系。还比如,毕业后都当了编辑,一干几十年。当然,他一直当到出版社老总,已经不是普通编辑了。还有一点,他当兵是基建工程兵部队,非常艰苦,而我的父亲是铁道兵,我特别明白那种艰苦是什么样的艰苦。所以,我们谈到文学,谈到军旅时,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当他告诉我,退休后开始长篇小说创作,2018年至今,已出版了四部长篇,第五部也即将出版时,我还是惊到了:我写了几十年小说,也就写了五部长篇,而他不到5年就写了五部,一年一部都不止。不得不说,太厉害了。
而这第五部,就是《黄金团》。
《黄金团》,书名十分响亮,拿在手上也是沉甸甸的。当然我知道,它的分量并不只体现在字数上,还有深深的军人情怀和文学情怀。
《黄金团》和樊希安先前创作的四部长篇小说一样,也是军旅题材,或者更具体地说,也是基建工程兵题材。那是他的老部队,基建工程兵部队是我军军兵种里一个特殊的存在,虽然时间不长,却为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作出过不可磨灭的贡献。可以这样说,许多非常艰苦而又非常危险的工程,都是交给他们完成的。
《黄金团》所写的,是基建工程兵下属的黄金部队。樊希安对黄金部队并不很熟悉,他当年服役所在的部队是搞煤矿工程的。但不管是开采黄金还是开采煤矿,不管是修路架桥还是修建水电站,执行任务的都是人,只要写好了人,一切就迎刃而解。
樊希安把握住这一点,把重点依然放在写人,写军人上。全书中,有名有姓的人物就写了四五十个,从将军到士兵,从军人到军嫂,每个人都栩栩如生。老实说,人物多了很不好写,但樊希安还是迎难而上。军人也是人,军装之下同样有七情六欲。但因为职业所需,他们总是在一些艰苦偏远的地方工作,导致找对象结婚难,养育孩子难。即使结了婚有了孩子,也存在着两地分居的苦恼。他们的军旅生涯并不像人们想的那样光鲜,而是伴随着种种困难、矛盾,甚至挫败感。樊希安写了几对军人夫妻和恋人,将他们的苦恼写得具体而生动。
坦率地说,我最开始读的时候,也是抱了一点猎奇心理的,很想知道他们挖到金子没有,挖到多少?后来又想,那个可能属于国家机密,不能写出来吧。毕竟,《黄金团》不是猎奇小说,作者的目的,是为最普通的官兵树碑立传,他们去挖金,是职责所在,使命所在,而非个人欲望。所以他们呈现出来的生命状态才比金子更珍贵。
当然,小说并不是没有遗憾,我感觉主要人物还不够鲜明,或许是人物太多的缘故,笔墨分散了。但这依然不影响它成为一本极具影响力的书。
几乎所有当过兵的人都有军旅情结,只要聚在一起总是热泪盈眶,感慨万千。这或许是因为军营生活是朝夕相处的,患难与共的。但绝大部分人都止于感慨,止于动情,而樊希安先生却以文学的方式,将这份浓厚的感情表达出来,并留存下来。可以说,这部《黄金团》和他的前四部长篇一起,为我们的军旅文学园地,种下了五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裘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