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帝国崛起的过程就是资本主义兴起和现代社会形成的过程。奴隶制、殖民主义、强迫劳动以及其他形式的暴力并非资本主义历史上的反常现象,而是其核心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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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年来,西方一些国家尤其是美国联合H&M、耐克等跨国企业煽炒所谓“抵制新疆棉花”议题,企图强化对我遏压;美国新近更是炮制所谓“维吾尔强迫劳动预防法”,《人民日报》7月19日刊发评论《经济问题政治化严重阻碍公平竞争——美国“以疆制华”的险恶图谋绝不会得逞②》。欧美国家前述举措表面上是诟病我“人权”状况,实则意在切断我棉花产业全球供应链,阻挠我经济发展势头。这一无端指责掩盖了近代资本主义棉花业兴起的罪恶史。
在美国国内屡获大奖的《棉花帝国:一部资本主义全球史》(《棉花帝国》)一书被引进后获2020年第十五届文津奖,该书对此就给出了详尽解答:棉花帝国崛起的过程就是资本主义兴起和现代社会形成的过程;资本主义发家史及其现代社会的形成,充斥着贪婪与掠夺、奴役与剥削,其经济繁荣建立在奴隶、劳工和农民的血泪基础上。
“战争资本主义”的掠夺
适宜棉花生长的区域主要集中在南纬32°-35°以及北纬37°左右的亚洲、美洲和非洲的大片地区,起初均以小规模家庭生产为主,大都由女性承担纺织工作。这种前现代的小作坊生产模式导致轧棉、纺织和织造等相关技术发展缓慢。17世纪初,印度棉纺织品已成为“第一种全球性消费品”,绝大部分欧洲人仍身着亚麻和羊毛制成的衣物。但在此后200年里,全球棉花业剧烈重组,诸多相互独立的棉花产区逐渐整合为以欧洲为中心的棉花帝国。这种重组最初并非源自技术进步或生产方式变革,而是出于一个更简单的原因:跨越大洋投入资本和重建全球贸易网络的意愿与能力。15世纪末,由于发现美洲新大陆,欧洲列强开始在美洲殖民并大规模单一种植棉花。开辟绕过好望角、从欧洲通往印度的新航路,欧洲人主要依靠武力征服和强力征用,将亚洲、非洲和欧洲紧密地嵌入一个复杂的商业网络之中:把印度的棉纺织品用作支付工具,到非洲购买奴隶贩卖到美洲的种植园进行耕作。帝国扩张、掠夺土著和奴隶制在打造新的全球经济秩序、积累资本主义财富的过程中发挥了核心作用,奴隶制居于其中最核心的位置。
棉花包含两个劳动力密集的生产阶段,分别位于农田和工厂。正是棉花业推动欧洲形成大规模工业无产阶级,导致庞大新型制造业的崛起,为欧洲制造商创造了巨大的新型市场,并促进奴隶制和雇佣制的爆炸式发展。按照《棉花帝国》作者斯文·贝克特教授的看法,欧洲人创建的这一贸易体系可冠之以“战争资本主义”。它将世界分为两部分:“内部世界”践行欧洲的法律体制,“外部世界”则遭受欧洲列强蹂躏,土著丧失大量土地,遭到屠戮和奴役——从“外部世界”获得的巨大财富和全新知识为强化“内部世界”奠定了重要的物质基础,这是后来欧洲经济腾飞的先决条件。
“工业资本主义”的剥削
仰仗此前200年战争资本主义缔造的全球贸易网络,18世纪末、19世纪初,英国商人不断运用新技术降低成本、提高生产率,就连印度人也开始使用英国织造的棉纱和棉布,棉纺织业迅速成为英国经济的核心,它对国民经济增长的贡献率从1772年的2.6%攀升至1831年的22.4%,远远大于同期的钢铁和煤炭工业。
在此过程中,按照《棉花帝国》作者的看法,一个不同于战争资本主义的新制度体系应运而生,那就是工业资本主义——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牟取利润是其标志性特征。新机器的发明使以工厂为单位的大规模量产成为可能。为了实现机械化生产,在新形式的劳动力动员体制下雇用了成百上千名工人,其中大部分是妇女儿童。这些工人每天工作至少12小时,晚上蜷缩在棚屋里短暂歇息。在工业革命时期的英国,工人若擅自离职,会因违反合同法而身陷囹圄。曼彻斯特有一处墓园,4万名棉花工人几乎是以工业化流程下葬,被埋在没有姓氏记号的坟墓里。
1770-1860年的90年间,工业资本主义并非取代而是重振了战争资本主义,更多黑人被运往美洲。1492-1888年,在所有被卖到美洲大陆的奴隶中,近一半是在1780年之后抵达美洲的。在美国南方种植园的支持下,美联邦政府从19世纪初开始通过向外国政府购买或对印第安人进行武力逼迫等方式,获得了路易斯安那、佛罗里达、得克萨斯等十分适宜棉花农业的土地。到1850年,美国67%的棉花均产自半个世纪前还不属于美国的土地。羽翼丰满的美国政府建立起了一个军事-棉花复合体。
为了支持棉花大规模量产,19世纪的美国南方种植园出现了一种不可能存在于世界其他新兴工业中心的暴力奴隶制。1790-1820年,约25万名奴隶被强制转移至美国南部从事棉花种植,奴隶主通过近乎完全控制工作流程的方式对奴隶实施暴力支配。
“全球资本主义”的控制
通过开展棉花贸易,打造了世界上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全球经济体。美国内战使得作为棉花帝国存续核心的奴隶制难以为继。棉花资本家和欧洲国家的政府开始尝试取代奴隶制的新“自由”劳动力制度,从苦力到佃农再到雇佣工人成为新的劳动主力。借助殖民统治的权力,在世界各地颁布强制措施,迫使农民耕种棉花,在全球打造了一支既不受奴役也不完全自由的农村无产阶级。
为牟取利润,欧洲国家通过不合理的税收制度打击农村本土产品,并利用西方棉纺资本和技术强行取代当地传统手工业生产,硬生生将这些地区转变为欧洲国家的原棉供应地和棉纺织品倾销地。这种新的剥削模式与数世纪前在美洲将土地和劳动力商品化的做法并无差异,而且酷刑和体罚在农村棉花种植区屡见不鲜。在重塑棉花帝国的过程中,欧洲国家强化了对原料供应国和出口市场的政治管控。1876-1915年,全球四分之一的土地被分配或重新分配为殖民地。在此期间,殖民政府强化权力与资本家积累财富的目标实现了契合,一种全新的资本主义全球化发展模式应运而生。
奴隶制、殖民主义、强迫劳动以及其他形式的暴力并非资本主义历史上的反常现象,而是其核心组成。19世纪末,欧美国家的棉花工人、工会和工人阶级政党纷纷组织集体罢工,成功改善了工资和工作条件,但也增加了劳动力成本,加之残酷的价格竞争,棉花制造业向南方不发达国家转移。1963年,曾经只手遮天、规范全球棉花贸易的利物浦棉花交易所拍卖掉所有家具,欧洲主导了一个世纪的棉花帝国的最后一抹余晖黯然退却。
2012年,仅中国和印度两国占全球原棉出口的份额就已达50%。今天,中国的棉纺织厂拥有世界上近一半的纱锭和织机,消耗世界原棉产量的43%,而整个亚洲地区的这一比重高达82.2%。全世界棉花工业的中心已从欧洲重新转移到了亚洲。现在不再由制造商或棉花商掌控局面,而是由沃尔玛、麦德龙、家乐福等大型零售商主导连接承包商、棉农、纺纱厂的商品链。中国等发展中国家的棉花种植者和纺织工人的辛勤劳动成果,继续被以极其不平等的方式实施分配——其主要原因在于资本主义跨国集团握有大宗农产品定价权及其制定得极为不合理的商贸规则,暴力和胁迫以另外一种形式隐晦地存在着。从历史到现实来看,真正的“强迫生产劳动”这一“棉签”,贴在欧美资本主义国家的脸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作者系国防大学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研究员)
朱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