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文学看似冷门,但在国内已经是一门有发展潜质的专业。2014年,北京师范大学开始在文学院的现当代文学专业招收专攻科幻文学研究的博士生,其培养方案列于儿童文学与科幻文学方向。次年9月,已在北师大教了15年科幻课的吴岩教授,在该方向招收了第一位博士生,媒体将之称为“科幻博士”。
这显然是一个讹称。当时学界就有观点认为,现当代文学已然是一个并不太宽泛的专业,其中再单列科幻门类,非但无必要,也是对二者的共同窄化。这是一个切中肯綮的判断。如果只是将“科幻”作为一个高度专门化的文学研究方向,首先就限制了求学者和研究者自身的发挥空间,对最广大、最具社会影响的科幻文化活动,无疑是一种排斥。其次,这也意味着高校文学教育体系不过是将科幻视为与武侠、推理等诸多文学类型相并列的门类之一,但又何曾听说过什么“武侠博士”“推理博士”?
从专业与时代的关联上看,科幻文学与科技发展往往是相互促进的关系。回溯历史,对于老欧洲的工业发源地来说,科幻意味着城市与工业文明逐渐取代庄园和贵族的欣赏口味;对于美洲新大陆来说,科幻意味着原生性的“本土”文化正在建立。而在中国与一些后发现代化国家当中——刘慈欣与正在勃兴的中国科幻更像是百年来时代推演的结果,而非猝不及防的开端。
正在发生的事情,并不是角落里的科幻终于走向了舞台中央,而是人们突然发现,科学技术与未来的图景,本就是构成舞台表演的题中应有之意。科幻片在国内电影市场上集体领跑,始于20世纪90年代中期;科幻作品进入中小学,在“假如记忆可以移植”的1999年之后逐步铺开;从《黑客帝国》《黑衣人》与《阿凡达》的风靡相适应,高校里的科幻社团、课程以及教师的科研日渐丰富。最具有社会标志性的,也许是2013年前后京津两地中高考的科幻题目;2014年中国科协开始勾画的科幻产业扶持政策;2019年的《流浪地球》的观影狂潮;2021年网络小说科幻题材的蔚然成风;2023年落地成都的世界科幻大会……
这些略显生僻的“掌故”,是历代少年对历史与未来的幻想的凝聚。笔者所在的科幻专业,虽然圈子不大,但一直保持着与时代的关联,专业也具备较好的梯队建设。身为60后的吴岩、刘慈欣们,是中国的第一代科幻迷,他们的学生与读者很多,在专业上则横跨数十个方向。等到80后、90后的科幻学者相继登场,专业的科幻研究与教学,也在各处生根发芽。有趣的是,近几年“科幻博士”这个称呼已经鲜被提起,但每年凭借研究科幻特别是中国科幻,获得博士学位的青年研究者,却有数十位之多,他们分布在中文、外语、哲学、人类学等诸多学科中。国内每年由各个高校开设的“科幻课”,总数有六七十门,且有大量热心科幻的其他专业的教师,将科幻内容零散融入相关课程当中。一言以蔽之,眼下的科幻既有极为专业的理论研究与教学,且有跨学科、多领域发展的潜力。
为何会有这样既专业又普遍的状态呢?脱不开去的,仍旧是时代与社会的需求。刘慈欣只有一个,但从刘慈欣和他的作品延伸开去的各种专业人士却很多:科幻作家、出版人、智库研究者、编剧、导演、游戏开发者、特效师、配音演员,等等。欧美发达国家曾经出现的科幻文学繁荣景象,正在中国不断出现。
读着刘慈欣的作品、看着《黑客帝国》和《流浪地球》长大的年轻人,具备了更浓厚的科学兴趣,具备了想象未来的能力。人类正在依靠科幻理解时代本身,而高校专业中的多元探索,则让我们更加理解科幻。外界眼中有些冷门的科幻专业,也在彰显着独特的魅力,在教学研究与文化传播上发挥着重要作用。
姜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