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近洗漱时总听见卫生间有种奇怪的动静,屏气凝神,发现声响来自卫生间外墙。正困惑时,突然听见细碎又清脆的一声鸣叫,这轰隆隆的动静立刻变得可爱动人起来——原来是小鸟又住进了卫生间换气扇的管道里。
我已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声音,上一次听到还是在童年:我下楼去上学总会向那个管道望上几眼,有时能看到它们一家子团聚,有时只能看到空落落的等待。我从小就是难以沉浸在当下的人,目光大多在向前看:未来要做些什么,会遇到什么机遇和挑战,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应该提前做些什么准备……我可以在关于梦想的讨论中轻松且确信地讲出我的未来规划,可以在得到奖励后警示自己“骄傲对未来没有好处”,可以提前留意到一件事的后果而更加慎重地规整自己的言行。童年的我像个在清早伺机捉虫的小鸟,快“鸟”一步去思考如何捉到最好的虫吃。所以,那时的我更希望上学时看不到管道里有鸟儿的——我希望它们都早早捉虫去。
后来,我的青春飘荡在不同的大街小巷,不再听得到管道里的鸟儿嬉闹,但身边有了更多志同道合的朋友,在微凉的夜晚钻进学校的角落里叽叽喳喳。我们喜欢天真地给自己标榜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名号,构想着许多与我们的生活无关、但与庞大的生命有关的未来——我们的世界不再是“我”,而是“我们”;不再是“现在”,而是“现在、过去和遥远的未来”;不再是“和你一起变好”,而是“和这世界一起变好”。目光所及之处摇曳着朦胧的、美好的、变化的、可知的光芒,我们本能地要向它一探究竟。过程自然艰难坎坷,甚至结果也并非当初期望的那样美好。
当拥有足够的记忆可以回忆时,未来也就显得更加晦涩难懂。我终于发现童年的我们拥有天真又残忍的品质:把目光放在遥远的将来是件需要勇气的事情,因为那意味着我们理解的世界总是模糊、摇摆和不安的。我们在路上放飞了一只又一只白鸟,期待它们指引前路,却只目送它们飞过河滩便一去不复返。
高中时我看到一只鸟落在窗边,下意识地疑惑它在想什么,但马上又回过味来:它什么都没想。它是原始的、本能的、性情的,它不会思考未来也不会追忆过去,需要活动就飞翔,需要休息就歇脚,有暖和的地方就钻一钻,有危险就快跑。它总能逍遥自在地穿梭于一切变化中,超越了时间的考量而把握住确切的当下。也许任何微小的变化都能影响它,而它同时构成了世界变化的一部分。年轻的理想主义者用未来的视野取代了当下的眼界,将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框定在孤注一掷的预设当中,自然难以适应随机的生活。或许“理想落幕”不是件坏事,面对现实、把握全部的当下是主动参与和创造未来的基础——那些成功的理想主义者不是在期待着未来变好,而是陪着现在变好。
我们见证和亲历了太多焦躁不安,它可能打碎了对未来的幻想,但无法击垮此刻磅礴的生命力。或许现在,我们应该重新审视自己的世界,让“我们”回到“我”;让“现在、过去和遥远的未来”回到“现在”;让“和这世界一起变好”回到“和每一个你一起变好”。希望我们不要沉溺于尚未发生的事情、也不要沉溺于已经定格的过往,理解和欣赏此时此刻,更能体悟世界旺盛的生命力。
潘幸泉(19岁)河南大学文学院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