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疫情3年,每逢年关,港漂圈最牵动人心的话题是什么,相信每位“港漂”都会心照不宣地回答:“过年回家吗?”可是,很少有人给出肯定的答复。
直到今年春节前夕,香港与内地恢复通关,久违的回家之路终于畅通,我积蓄了3年的思乡之情也如开闸泄洪般汹涌起来。
我兴奋地计划着归程,盘算着该买点什么年货,带些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与亲友分享。归程未至,思绪却一早就飘回了遥远的家乡。
只身在香港的这3年,新年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我或是与朋友“搭伙取暖”,或是在租屋与春晚相伴,中途与爸妈通电话送祝福。初次在外过年,新鲜感胜过不能回家的遗憾;接下来的两年,虽然天天跟父母视频聊天,但是不擅长表达的他们,都习惯了报喜不报忧,常常只是听着我念念叨叨。几年下来,工作变更,租屋搬迁,人际关系历经种种曲折,逃不开的失落孤独,蚕食着我伪装的独立坚强。
或许人会在长久的离别与等待中,变得念旧,变得恋家,更理解何为归属,何为依靠。
回家前几天,我第一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近乡情怯”:收拾行李时,会因无从下手而感到苦恼;假期前熬夜处理手头任务时,难免有些心烦意乱。但是,爸妈在电话那头传来的话音,消解了我的一切烦恼和顾虑。
首日通关的机场,挤满了归心似箭的人。手忙脚乱的除了我,还有逐步回归日常工作的机场工作人员。随着首批返乡乘客涌入,地面引导工作压力倍增,地勤组长一边应对乘客的各种问题,一边指导年轻员工疏导人流。
那一刻,我的心情突然松弛下来:原来大家都在为同一件事忙碌。回家路上总有不易,有沉重的行李,也有颠簸的归途,但因为终点是家,再难也愿意坚持。
机舱内,亲切的乡音交织在一起。我的邻座是一位在香港机场中转的女孩,她从澳大利亚出发,目的地是山东。谈到这次回家,她感慨地说:五年没有回家了,当初离家时还在读大学,这次回来,婚都结了。
飞机降落后,我看到了一幕幕动人的场景:归心似箭的奔跑,手握横幅的焦急等待,阔别已久的欢喜相拥……人群中,我爸一眼看到四顾寻人的我,小跑两步迎上来,妈妈也紧随其后,拿着外套给我裹好,生怕我已不适应北方冬日的寒冷。
回到家,我好像还是个孩子:触手可及的水果零食,准时准点的叫早,追在身后要我多穿点衣服的叮嘱……之前,自己还会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父母的照顾,直到最近突然意识到,是过度依赖,让他们一直担心我能否在外过好生活。这次回家,我特意每天做些拿手菜展示给爸妈,包括番茄炖牛腩、茄子肉卷、油焖大虾、清炖羊肉等十几种不重样的菜色,还包揽了所有的家务活,帮老妈出谋划策,解决亲戚家的婚姻危机。这些努力,不仅让爸妈在年底忙碌中缓下来,也能使他们真正安心,放心地让我独自在外生活。
提到过年,最开心的应该还是小时候,满院子放鞭炮,陪爷爷贴大红的“福”字帖,一家人守着老旧电视,热闹地吃着年夜饭。后来,年岁渐大,小时候的记忆也回不去了,愈发觉得过年没意思,年味一年比一年淡,还要想着逃避亲戚们关于个人问题的犀利“问候”。
但恰好是这3年的经历,让我意识到,那些过去逐渐被我忽视的、习以为常的仪式感其实无比珍贵。今年,我格外享受这久别重逢的欢聚,也体悟着3年分别带来的轻微“水土不服”:年夜饭桌上,我精心准备了一道港式靓汤,却未能如意料中满足北方家人的味蕾;在香港千挑万选的伴手礼,被老妈嫌弃“中看不中用”;七大姑八大姨积攒了3年的灵魂拷问,让我不得不直面薪资、情感、购房置业等一系列现实问题;在外无人约束、习惯性熬夜的我,也被家人每晚九点熄灯、一日三餐准时准点开饭的作息,强行拽回“养生模式”……
这次回家过年,也给我带来了很多奇妙的体验:邂逅冬日的一场初雪,是这3年未曾遇到的快乐;离家前还在婴儿车里牙牙学语的小外甥女,已出落成一个古灵精怪的“小仙女”,用清脆的嗓音喊我“小姨”;积累了3年的谈资,在与亲朋好友重聚时派上用场,大家交换着天南海北的见闻,分享各自的人生……
喧闹过后,返程的日子如期而至。没有一个冬天不可逾越,春天的气息扑面而来。一切美好伴随着春节如期而至。离开时,我便开始记挂着下一次回家的日子。
郝明然